第47章

姜洛璃和杏儿陪着阿黄在花厅中晒着冬日的暖阳。

一派悠闲。

回过神的绮儿,自知自己犯了错早早离去,如今却又匆匆折返,低着头立在她面前,小心道:

“姨娘,老爷请了城中最好的裁缝来给您量尺寸,说是要为您多做几套新衣裳,首饰、胭脂水粉也都备了不少,不满意可以换。老爷还说——满城女红,皆归姨娘一人挑选。”

姜洛璃眼皮都未抬一下,心里却冷哂:说得好听,什么“满城女红皆是我挑”——可这绥宁城里,哪来的女红?

七八个干巴巴的老婆子,连眼都花了,还想做绣活?

当她三岁小儿哄着玩呢。

见她毫无动静,绮儿低头补了一句,似是早知她反应:“老爷还说,让姨娘先挑着,后头……还有惊喜。”

姜洛璃这才微微抬眸,极为好奇的对上了绮儿的眼睛:“是嘛?……快偷偷告诉我……是什么惊喜”

“奴婢不知”绮儿摇头。

被勾起兴趣的她伸手摸了摸阿黄的脑袋,懒洋洋地站起身,衣摆扫过案几,坏笑道:“阿黄,咱们走,去看看大人这是在搞什么鬼。”

绮儿连忙拦住,道:“姨娘稍等,老爷还吩咐了……让杏儿先带阿黄去修爪子,说……它太长了,怕伤着姨娘。老爷也一并请了修爪的师傅过来。”

姜洛璃听完,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声音清脆如铃铛,眼角弯成了月牙儿。

“也好啊,”她笑得几乎停不下来“昨夜……闹得是有点狠……哈哈……它这爪子是该修修了……免得下回……抓得更深……叫人吃不消。”

说罢,她对杏儿叮嘱了一声:“看紧那师傅,可别修坏了。”一脸笑意的跟着绮儿去了偏厅。

随着府衙重新成为绥宁的权力中枢,一切渐入正轨,问题也随之暴露,内宅人手不足,杂务堆积如山。

原本闲置的房间要一一打理,正在使用的也也需重新布置,许多下人一人顶三人用,终究还是捉襟见肘。

无奈之下,只得松了几分礼教禁令,放任庄丁与新招衙役出入内院帮忙。

男人一进内院,便如狼入羊群。

混乱随之而来,嬉笑、叫嚷、奔走如市。

明里是帮忙,暗里是揩油摸边。

棉褐一晃,便有婢女衣襟微乱。

禁忌一破,便似闸门决堤,哪怕最守本分的庄丁,如今眼神也多了几分发光的野性。

唯有王二喜杖着一副矮小少年身形,一口一个“姐姐”,唤得人心都软了几分。

活计抢着做,手脚麻利,嘴还甜得发腻。

几个婢女越看越欢喜,悄悄塞了点吃食,他也只是笑盈盈地谢过,不多话,不乱看。

可笑的是,内宅混乱也分轻重缓急——姜洛璃若在那处,哪怕只是坐着喝茶,也总有人“路过”得异常勤快。

她刚转至偏房不久,那门口立时就成了货物搬运的重地,皮毛、布匹、首饰、箱笼,来来回回,摩肩接踵,几欲将门槛踏断。

也不是他们忘了早上的警告,实在是太缺女人了。再规矩的男人,如今也磨出了狼牙。七年五知州又早没了敬畏。

他们有的假装跌倒,有的故意走错了地界,就想往姜洛璃身上贴。

她时而身子一闪,巧妙避开,小脚一伸,咔地一下就把人绊个狗吃屎;时而又装出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眉眼飞飞,忽地从箱子里抓起几支簪子、金钗之类的尖利物件,朝人脸上乱丢,玩得不亦乐乎。

也有人摔倒后干脆不起来了,悄悄挪动身体想往她裙下拱,口中念叨“好香好香”。

她眼一瞪,忽地尖叫:“呀!有老鼠!”一脚飞踹,把人脸都踹歪了。

随即蹲下身来,神情一转,一脸焦急柔情地扶着对方的脸:“你没事吧?哎呀我吓坏了……要不要紧?疼不疼?”

声音软得能滴出水来,脸上写满“无辜”二字,那人却已被她踹得眼冒金星,口齿不清,只剩一句:“你……你可真美……”

接着她又不避人耳目,让那裁缝婆婆直接拿着软尺在她身上比划勾勒,手指时而掠过她盈盈细腰、时而轻点在锁骨间停留。

她偏过头,娇嗔一声:“呀——你们怎么还没走,这真是羞死人了……”

说完她又故意挺了挺胸,那几个眼珠子快黏在她身上的庄丁、衙役,呼吸渐重,哪还有什么避嫌的模样,一个个像泥塑般呆在原地,有的喉结微动,有的手心攥紧,甚至有人腿都迈出去半步,竟似实在忍不住,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前去。

幸好绮儿眼疾手快,一声尖喝,唤来几个婢女拿着扫帚火钳冲上前,将姜洛璃护在中间,像打狗似的把那群色胆包天的下人乱赶一通。

绮儿喝骂声不断,众人才如梦初醒,红着脸灰溜溜地散去。

“奴婢失礼了……”绮儿跪地请罪。

姜洛璃却似还有些意犹未尽,慢悠悠站起身,理了理被裁缝拨乱的衣襟,轻轻一摆手:“无事。你急什么,他们还敢真扑上来不成。”语气里带着点撒娇的怨气,又带着点懒洋洋的得意。

意犹未尽的她本想往外走,边走边道:“首饰衣裳也没什么意思,我出去看看风景去。”

绮儿连忙拦下她:“姨娘还没看款式呢。”

姜洛璃蹙眉:“不喜欢,看了也烦。”

绮儿小声道:“奴婢让人换,换套新的。”

姜洛璃打了个呵欠:“不用了,搬来搬去太麻烦。”正说着,那裁缝老婆婆也在一旁劝道:“姑娘,您衣服样式也没定,绣纹也得您挑才成。”

她不耐烦地撇了撇,心想:“还留在绥宁的,哪个不是苦命人……罢了。”

她转身返回,随手拿起一块料子,懒洋洋地翻看起来,嘴里却淡淡吩咐:“那就挑个好看的别费太多针线,过几日我要穿。”

老婆婆应下,她和婆婆商量花样细节,时不时还要打断一句:“绣这个,难不难?别太土气——哎,那个蝴蝶的眼睛别这么大,看着跟癞蛤蟆似的。”

“嗯……颜色要嫩一点,像桃子刚熟那种粉,要软软的,叫人一看就想咬一口。”

“还有这金线,是不是很费工夫?那要不只绣个边儿就好,剩下的换成素纹的,省得你们绣得累,我穿着也轻巧。”

老婆婆听了,感动得不行,连连点头:“姑娘心细,想着周全极了。”

姜洛璃笑盈盈的,扬起下巴:“我又不是什么难伺候的人呢。穿在身上嘛,不求多贵重,只求欢喜。”

说着,她轻轻拿起一匹浅青的绫罗贴在颈边比了比,低头打量,又自顾自呢喃:“这个颜色真好,像冬日清晨薄霜上透出的第一抹青光,冷冷的,却让人忍不住想靠近。穿出去,风一吹,好像能跟着雪花一起舞动。”

她说得入了神,眼角微弯,眼里像落了星光,嘴角的笑一点点漾开,藏着点不自觉的小得意。

声音不大,却软软地飘着,像说给自己听。

绮儿满眼都是羡慕。

姜洛璃又看向面前各色的料子,忽而灵光一闪,道:“把这几块拿出来做男装。”

绮儿一愣,小心问:“是给……老爷的?”

“还能有谁?”姜洛璃抖开一块嫩鹅黄的缎子,笑得眼睛都眯起来,“这色泽多好,软软嫩嫩的,走到廊下去,活脱脱一颗熟透了的黄杏,让人看了都想……轻轻捏一下~”

绮儿嘴角一抖,忍着没笑:“这……不太庄重罢?”

“他平日也不庄重啊,板着个脸也藏不住那点傻气。”

她忽地一指那匹青灰夹棉,“这块也不错,拿来做冬袍,袖口给他绣两只小猫爪,藏在袍子底下,平日里谁也瞧不见”

她边说边忍俊不禁,“要是哪天他又气急了拂袖而去,露出两只可爱的小爪子来……啧,岂不妙极?”

老婆婆在旁小声提醒:“姑娘,这样子,可真别秀了”

姜洛璃手一摆:“怎的不能?我瞧着,挺配他气质。”

说着又挑了块粉里透紫的织锦,眼睛一亮:“这个用来做小衣,里衣最妙,外头看不出来,在衣摆内衬上绣‘绥宁第一美男’几个字。”

绮儿听得眨眼:“姨娘,您这是……打算夸老爷?”

“当然是夸他。”姜洛璃点点头,嘴角一勾,“夸得他一穿就想脱。”

她一边翻布一边嘟囔着:“唔,再找点细绒,给他做个围脖也不错。缝两个绒球,一黑一白,挂在前头晃来晃去,里面塞两个大铃铛,走两步都带响儿的。”

绮儿低头捂嘴直笑,老婆婆额角都冒汗了,偏姜洛璃一脸“我行我有理”的神情,嘴里还念念有词:“回头送过去,看他敢不穿!”

姜洛璃又看向一旁还有不少的绫罗绸缎,忽地一拍手,道:“绮儿,你也挑几件。”

绮儿忙连连摆手:“奴婢不需要,哪能用这么好的布料”

姜洛璃哪里肯听,拽着她便往布堆前拉:“别替大人省钱,不光是你,府里的姐妹们人人都有份!一人三件,不,五件!不够再加!”

绮儿几乎都快哭了,忙不迭摆手:“太多了……奴婢怎敢……”

老婆婆在一旁看着,只连连点头,忍不住道:“姑娘真是心善。”

姜洛璃被夸得脸上都发烫,咕哝一句:“反正不用也白不用。”

她又吩咐绮儿一个个把婢女们唤来量尺寸,让她们自己挑,意见随便提。偏厅里顿时热闹起来。

一个接一个的婢女进门,脸上满是忐忑,听了姜洛璃一番话,竟都哭得一塌糊涂,有几个更是长跪不起,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

还是姜洛璃苦口婆心地劝,又佯作生气,这才把她们拉了起来。

尤其是晴儿,心中五味杂陈。

这些绫罗,色彩鲜亮、质地上乘,是她们这些低等婢女从未奢望过的东西。

她们一年到头只能穿粗布棉麻,颜色清灰浅褐,朴实到几乎融进墙角泥尘。

如今就算是赏给她们,也根本不敢穿,只有等哪日得了夫人或姨娘开恩放出府去,才敢把这些衣裳当做压箱底的嫁妆,挑个重大的日子穿一次,然后再交给下一代,代代珍藏。

夕阳慢慢西沉,屋里还余着绚丽霞光。姜洛璃看着还未散尽的人群,忽然道:“还有谁没来?”

绮儿心中一跳,低声支吾:“还……还有岚儿……和……杏……杏儿……”

“杏儿!”姜洛璃一怔,“带阿黄去修个爪子,能修一下午?”

她眉心微蹙,隐隐觉得不对,神识一动,瞬间感知府中动静——门外几个男子藏在角落鬼鬼祟祟,正对着偏厅评头论足,满是对自己的意淫话语;岚儿则躲在一处阴影中,身旁站着个少年,怀里堆着大堆公文,似在监视着这里。

整个府里,竟没有杏儿与阿黄的气息,连李溥也不在。

神识再扩散,城里也没有他们的气息。

她目光一转,看着绮儿神情一沉,冷声道:“说,你在瞒着什么!杏儿跟阿黄呢。”

绮儿一慌,立刻跪下,低着头道:“是老爷……老爷说他要亲自去徐家庄查看物资清点,所以带了顾佐判一起走了……还带走了杏儿和阿黄”

“什么时候走的?”姜洛璃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不知,应是姨娘来了偏厅不久后……”

“他为什么要带走阿黄?”

“老爷说姨娘对他提过怀念乡野情趣,大概是指阿黄在府里憋坏了,便顺便带去庄子上玩几天。”

“哈——”姜洛璃气笑了,嘴角冷冷一勾,“合着,这就是他给我准备的惊喜?”

她继续冷笑道:“这可太惊喜了……大人是出息了,会跟女人玩手段了。”一时间房内的温度骤降,寒冷刺骨。

她本已消气了的,今日还为他选了几匹衣料,稍微作弄他一下就算了,现在倒好,他竟学会“以退为进”了,自己成傻子了。

与此同时,前往徐家庄的乡道之上,一队家丁护着两辆马车缓缓前行。

一辆马车中,李溥忽然打了个冷颤。他隐约有种极为不详的预感。

他今日为了应对姜洛璃,做了两个方案,第一个方案是顾恒的建议。

当时顾恒对他说:“女人啊,你惹她生气了,就给她送东西,送的越多她越开心,这是通则。”

他便依言快速唤人去备好那一堆礼物,他当时觉得那小狐狸见了他的心意,气也该消了。

但李溥总觉得不稳。这主意,是一个被心爱之人抛弃的男人出的,能信?

顾恒当时看他照做,心下满意,能听取意见的上司,人品再卑劣但至少能成事。

可很快他就在李溥脸上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怀疑表情,他猜出了他心中所想,要不是姜洛璃那晚展示的实力太过逆天,气愤的他当场就想把李溥宰了,拿他的人头尝试着能不能有机会再叛犬戎。

李溥最终思索后决定两个方案一起用,第二个方案是他自创的———冷处理。

“你不是要发火?那我就走,带上你的狗相公一起走,看你如何撒泼发泄。”

这招对刘氏管用极了。以前用过几次,后来他们就能举案齐眉地过日子,二十年安稳如水。

虽然一月才……一次,但好歹安生。

可惜眼前那人不是刘氏,是姜洛璃。

诱人是极诱人,就是实在太折腾,一夜五次不带重样,就这样还不满足,还要他去磕药……

他是真扛不住。

这回两个“作案工具”都不在,就看谁先慌。

他想着想着,露出了笑容,正构思着“以后隔三日一次还是隔五日一次”计划,两人都做过了还能不念床上恩情?

旁边的顾恒瞥了他一眼,看着他忽然就露出极其古怪的笑容。

实在是气的想抽他……昨晚到现在了,饭是一口没吃上……还要被这傻缺嘲讽……待会估计还得恭维他“大人英明……大人妙计安小妾……下官自愧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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