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你双座蜂鸟飞梭灵巧地穿行在云深山脉深处一处隐秘的山谷之间,两侧峭壁如刀削斧劈,其上爬满苍翠古藤,偶有灵猿攀援跳跃,发出悠长的啼鸣。
谷中云雾缭绕,灵气氤氲,比之外界更显纯净安宁。
飞梭沿着蜿蜒的溪流降低高度,最终缓缓降落在谷底中央、一片由圆润白石铺就的停车场内。
溪水潺潺,清澈见底,几尾灵动的银鱼在卵石间嬉戏。
许墨从飞梭上翻身跳下,足尖轻点温润的石面,环顾四周。
这里是云溪谷,距离她和林烨同居的洞府其实并不算远。
过去她总是驾驶飞梭匆匆来往于各峰之间竟从未注意到,这片看似寻常的幽静山谷便是缚艺专精的苏婉长老所分管的“静缚苑”所在。
原则上弟子们申报某一门课程之后需提前向负责课程的长老或教习请示,得到准许后方可去上课。
不过实际执行时总会有所差异。
就比如林烨目前正在上的《混沌百工基础概论》,每一堂就有三百多人挤在巨大的阶梯教室里,加上他本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找他审批无比费劲,因此基本上就成了“报了名就上,没报也欢迎旁听”的开放模式。
苏婉长老的缚艺课程在女弟子之间人气极高,不少女弟子捆缚双手甚至双腿靠着飞行法宝四处走动在绝对安全的林家宗门之内已是常态,但许墨还是打算在下周的新一期弟子们正式开课之前提前来拜会一下苏婉长老。
这并非单纯出于礼节,更是因为她提前向关系不错的暗香卫成员香兰和赤芍打听过,苏婉长老的过往经历让她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与敬意。
在林家,长老大多由元婴期修士担任,金丹顶峰的长老也有但一般都担任副职。
而苏婉长老则比较特殊,虽然她执掌的“静缚苑”可以算得上是林家最边缘的部门之一,但能够以金丹顶峰修为独当一面成为正职长老自然有其超凡脱俗之处。
苏长老的过去在暗香卫内部也并非秘密,许墨身份特殊自然也不必瞒着她。
大约一百多年前,苏婉还只是一名筑基期的散修时遭遇了人生中最黑暗的劫难。
她被一伙心理扭曲、手段残忍的邪修掳走关押在一处暗无天日的地牢深处。那地牢弥漫着腐臭与绝望的气息,石壁上凝结着暗沉的血痂。
那些邪修以折磨人为乐,他们用生锈的、附着阴邪法力的利刃,极其缓慢而痛苦地切除了她的四肢,并非一次性斩断,而是一点一点地锯割,让她清晰地感受着血肉分离、骨骼碎裂的极致痛楚。
随后,他们用烧红的铁钎,活生生地挖去了她那双曾明亮动人的眼睛,让她永堕黑暗。
这还不够,他们又用特制的钳子,一颗一颗地,将她满口贝齿尽数拔除,连牙根都不放过,让她连咬舌自尽的力气都无法凝聚。
最终,她被做成了一个真正的“人彘”,像一件破损的玩偶被丢弃在冰冷的角落里。
邪修们日日对她进行侵犯与凌辱,用尽各种方法摧残她所剩无几的感知,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每一刻都如同身处炼狱,黑暗、剧痛、屈辱、绝望交织,几乎将她的神魂彻底撕碎。
若非心中尚存一丝微弱的、对光明的本能渴望,她的意识早已在那无边的折磨中彻底湮灭。
后来,这个恶行累累的邪修宗派被一队下山历练的林家弟子团顺手剿灭,如同一脚碾死一窝蝼蚁。
当弟子们发现地牢中那不成人形的苏婉时无不为之动容,将奄奄一息的她带回了云深林家。
家族并未因她修为低微来历不明而弃之不顾,反而不惜耗费各种珍贵无比的天材地宝,由医术通玄的长老亲自出手为她重塑了被彻底毁坏的肉身,接续断肢,重塑牙齿,让她得以重获健全之躯。
待她康复后,感念恩情也因其坚韧的心性被看好,将其收入了外门弟子序列。
因此,当伤势痊愈修为略有精进后,加入暗香卫扫荡世间邪佞的邀请放在了她面前时,苏婉没有任何犹豫。
带着对邪修刻骨的痛恨与对林家再造之恩的无限感激,她投身暗香卫,敢打敢拼悍不畏死。
她以惊人的速度从一名基础干员晋升为行动组长,再到后来成功结丹,职位也水涨船高升至统领级别。
也正是在这个时期,林烨出生了。
苏婉与幼年的林烨关系颇为亲近。
林烨提出过许多关于暗香卫内部改组的天马行空的想法都是由她来负责具体执行落地。
其中也包括她与林烨共同开发、尝试各种专门针对修士、能有效压制灵力的强力捕缚术。
可以说,她就是林烨最初的绳缚练习对象与最重要的合作者之一。
许墨自己作为林烨的道侣也是经常被他捆缚起来进行“锤炼”的对象,深知林烨的束缚之道往往在于其服务的目的——或是为了极限压制对手,或是为了调教身心服从,抑或是为了开发肉身潜力、提升对痛苦与不适的耐受力。
目的明确,效果显着,充满了“动”的张力与侵略性。
然而,在林烨因故被赶出家门后不久苏婉也从暗香卫的一线退役,转而在家族内担任一名普通讲习。
经过多年的沉淀与思索,她创立了与林烨那种充满目的性和压迫感的缚道截然相反的方向。
林烨的缚道在于“动”,在于改变与塑造;而苏婉的缚道则在于“静”。
她认为,束缚本身或许并不能真正限制一个决心挣脱的修士,但其真正的意义在于引导修习者回归本心,以“缚身”为媒介,达到“静心”的结果。
束缚不再是为其他目的服务的手段,其本身就是修行的一种形式。
这种理念,让一直习惯于林烨那种激烈方式的许墨提起了巨大的兴趣。
当她沿着溪边小径走到那掩映在苍翠竹林后的山门牌坊时,许墨的脚步不禁一凝。
那是一座单门的石牌坊并不高大,也无过多雕饰,显得古朴而内敛,上面以清隽的笔法刻着“静缚苑”三个大字。
而就在这石牌坊下面的门洞里,两名全身赤裸的女弟子正被以一种极具对称美感的姿势悬挂在其中。
她们二人身形相仿,容貌有八九分相似,显然是一对并蒂莲生的双胞胎姐妹。
同样洁白无瑕的胴体被同样繁复而精准的红绳捆缚着,左右对称地悬吊在石牌坊中央的横梁之下。
她们的双臂在背后交叉弯曲,形成一个稳固的支撑,而双手的每一根手指,都被细如发丝的红绳单独、细密地缠绕捆缚,显得无比精致,也剥夺了最细微的抓握可能。
她们靠后的一条腿向上高高折叠抬起,足尖几乎触及后脑,展现出惊人的柔韧性;另一条腿则自然垂下,纤巧的脚踝与石牌坊的基座以活结相连,既提供了支撑,又保留了微幅晃动的余地。
躯干部位是经典的龟甲缚,红绳纵横交错,将她们白皙细腻的肌肤分割成数个大小均匀、轮廓清晰的菱形块面,宛如一件贴身的多边形网格衣衫。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们二人挺翘的双乳,乳头都被同样细幼的红绳拴住轻轻拉向中间,让两对饱满的玉峰保持着一种微微向上翘起的诱人姿态,却又丝毫不显淫靡,反而像某种庄严仪式中的献祭。
两姐妹距离极近地面对面悬吊着,四目相对,鼻尖几乎要触碰到一起。
她们的呼吸悠长而同步,胸脯随着气息微微起伏。
她们的神态平和至极,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淡笑意,仿佛沉浸在最深沉的冥想之中。
只有山谷间偶尔拂过的微风,吹动她们如墨的发丝,并让这两具完美的胴体如同风铃般极其轻微地、同步地晃动,与周围的竹影、石色、溪声完美地融为一体,以至于许墨以修士远超常人的敏锐灵识,以及在两界山魔鬼训练中培养出如同山精野怪般的生存本能,在最初的一瞥间,竟都未能立刻意识到这山门牌坊上悬吊着的是两具活生生的,被紧紧束缚的裸体女修。
她们的存在感,奇异地被环境“稀释”了。
不,并非没注意到。
许墨很快反应过来,并感到一丝心惊。
这对姐妹花与背景色彩差异巨大的红绳紧缚的胴体从一开始就已经清晰地映在了她的视网膜上。
只是她在最初完全没觉得这景象有任何“奇怪”或“突兀”,就仿佛她们二人并非被悬挂于此的受缚者,而是两尊天然就该存在于此、一左一右守护山门的玉石飞天,是这山谷风景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和谐自然,毫无违和感。
许墨不禁心中一凛,这种感觉她并不陌生。
过去在两界山试炼时,踏入每一位师父的专属领域,环境都会给她一种强烈的、带有属性特征的感知冲击——比如厉锋师父的锐金山,锋芒毕露,踏入其中便觉肌肤刺痛;青岑师父的青木谷,生机勃勃,呼吸间尽是草木清香。
但那里是环境景观与灵力属性自然作用的结果,磅礴而外显。
而此处则大不相同。
这里只是一处普通的山间石阶小路,景色清幽但并无特异灵力波动。
然而,苏长老却能用看似寻常的捆缚让受缚者如此自然、如此彻底地“融入”环境,甚至削弱了其作为“人”的独立存在感,这并非依靠蛮力或强大的灵力场,而是一种对“意境”、对“和谐”的极致掌控。
很显然,这位苏长老在“静缚之道”上的造诣,恐怕已经超越了单纯的力量层面,触及了某种更深邃的规则,其境界或许已凌驾于她过去在两界山的几位师父之上。
许墨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震动。
她微微低下头,姿态恭敬地从那对双胞胎姐妹自然垂下的、线条优美的玉腿之间安静走过,踏上了通往山上的青石台阶。
高跟鞋底敲击在石面上,发出清脆而孤寂的“哒、哒”声响,成为了这处僻静山间此刻唯一的、打破绝对宁静的韵律。
越是向上行走,许墨心中的惊讶与感悟便越是深重。
路径旁,一棵不知生长了多少岁月的古树伸展着虬龙般的枝干。
一位女弟子被以一张复杂而精巧的绳网悬缚在一根低矮但粗壮的枝干下。
她的双脚脚尖在脑后交叉,被绳索牢牢固定并吊起,双手手臂则绕过腿弯,在身后以一种玄妙角度束缚住。
这使得她圆润的臀部成为身体的最低点,正对路径,将那隐秘的粉色幽谷与雏菊毫无遮掩地、自然地袒露在前方,身体随着绳索的牵引微微下垂,如同熟透的果实。
她闭着双眼,面容安详,呼吸悠长沉静,似乎已进入深沉的睡眠。
几片金黄的树叶从枝头飘落,恰好点缀在她乌黑如瀑的发丝间和光滑如玉的背脊上,随着她微不可查的呼吸轻轻起伏。
明明是如此私密部位大开的状态却奇异地毫无淫邪之意,只让人感到一种生命与自然交融的、纯粹的美感,仿佛她本就是这棵古树孕育出的一枚奇异而饱满的灵果,在微风中自在轻摇。
许墨驻足观看了片刻,心中一片澄明,竟生不出半分杂念。
她继续拾级而上。
转过一个弯,路径旁出现一块巨大的、表面温润光滑的青色巨石。
一位女弟子被以“极限驷马”的姿势紧紧束缚——双腿最大幅度向后折叠与双手手腕在背后紧紧相连,整个身体被拉成一张充满张力却又异常柔顺的弓。
她背对着路径被安置在这块巨石平坦的顶部。
她的身体曲线,从肩背到腰臀,再到紧绷的大腿,完美地贴合着巨石的轮廓与起伏,肌肤的莹白与石头的青灰色调形成了异常和谐、互为映衬的关系。
她一动不动,神情是万古不变的安宁,仿佛已与这块巨石相伴了千年岁月,成为了它的一部分,一件由时光与自然共同雕琢而成的、亘古存在的活体雕塑。
随后,在一棵华盖如云的古树下,一池清浅见底的泉水旁,许墨又看到了一位女弟子。
她被缚成标准的跪坐姿势,身体微微前倾,显得恭敬而虔诚。
她的双臂被几道优美的绳箍束缚在身后,使得背部纤秀的蝴蝶骨与流畅的脊柱沟清晰可见。
她的目光低垂,并非看向自己的胴体,而是凝视着清澈池水中自己的倒影,以及倒影中那片被古树枝叶分割的湛蓝天空。
微风拂过,水面泛起粼粼波光,水中的倒影与她本人的影像一同轻轻晃动、交织,虚实难分,充满了一种静谧而深远的禅意,引人深思。
许墨越向上走,脚步越慢,心中反而越是平静。
这种极度反常规、本该让她心生警戒的景象此刻却像一股清冽的甘泉,流淌过她焦躁的心田。
眼前的每一幅画面,都在冲击着她固有的、由林烨塑造的关于“束缚”的认知。
她所熟悉的“束缚”,是林烨带来,以绝对的力量和意志进行锤炼、打磨、甚至带着一丝残酷意味的“动”之束缚。
痛苦、极限、蜕变、力量的飙升是其核心,目的明确,过程激烈,如同锻打铁胚,火星四溅。
而眼前苏婉长老所展现的一切,却是一种极致的“静”。
在这里,绳索不再是压迫、限制或惩罚的工具,而是成为了一种媒介,一种连接个体与天地自然、引导心神向内沉潜、与万物共鸣的桥梁。
这些被缚者并非被剥夺了自由,而是主动地、全身心地交托了自我,换来了某种更深层次的、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的“大自由”。
她们不是被禁锢的囚徒,而是融入了风景的精灵,是山石、树木、流水人格化的延伸。
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在许墨心底悄然蔓延开来。
那并非恐惧或排斥,而是一种深切的向往,是渴望自己也能够像她们一样褪去所有外在的纷扰与内在的焦灼,如此自然、如此安宁地融入这片天地,成为这和谐画卷中一笔的躁动情绪。
她下意识地深吸一口气,山谷中清冽安宁、带着草木与泥土芬芳的空气涌入肺腑,仿佛也涤荡了她灵台中那挥之不去的燥意与尘埃。
她终于来到了山顶,一处小小的、以竹篱围起的院落外。
院墙旁的草地上,五名全身赤裸的女弟子以完全相同的盘腿座缚、后手观音的姿态被束缚着围坐成一个圆圈。
她们双目紧闭,眉头微蹙,显然正在努力维持着某种状态。
身负先天阴五行道体的许墨敏锐地感受到这五位被缚的女修弟子所坐的位置,暗合五行相生轮转的阵法。
金、木、水、火、土五种属性的灵气,正极其缓慢而艰难地在她们之间流转、循环。
不过,相比于在山道上看到的那些已然与自然完美融为一体的师姐们,这五位女弟子的境界显然还差了些许。
有的眉头紧锁,额角渗出细汗;
有的贝齿轻咬下唇,显露出勉力支撑的痕迹;
她们中间那五行灵气的运转,也伴随着她们心绪的波动而时有凝滞、不畅之感,但终究勉强维持着一个循环的雏形。
很显然,这是五位分别身负不同五行灵根的外门弟子正在尝试通过这种独特的静缚方式,来体悟和协调五行之力。
她们想要塑造的五行流转对拥有先天阴五行道体的许墨来说不过是丹田之内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在自然发生的过程,如同本能。
但这一次,看着她们努力而稚拙的模样许墨心中却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总算遇到一件自己能够轻易理解、看出门道的事物了。
这让她在接连不断的震撼与自省中找到了一丝熟悉的立足点。
院落的大门并未上锁,许墨收敛心神,轻轻叩响了虚掩的园门。
里面传来一声清丽而平和的嗓音,如同玉石轻叩:“请进。”
许墨推门而入,眼前的景象让她不由得眼前一亮。
院落不大,却布置得极富禅意。
青苔铺地,奇石点缀,几丛翠竹随风摇曳。
院落中央,有一棵姿态极其古拙、歪斜到恰到好处的老梅树,虽未到花期,但枝干苍劲,充满力量感。
梅树下方,是一池清澈见底、水平如镜的泉水。
而就在那池水中央,一袭素白长衣、以同色丝带轻轻裹住双眼的长发仙子,正玉足轻点水面,宛如没有重量般静静而立。
她周身气息与整个院落、与这池水、与那古梅浑然一体,仿佛她本就是这方天地的心脏。
许墨心中反应迅速——苏长老过去曾被邪修挖去双眼,虽经林家不惜代价重塑肉身,但眼睛是极其复杂精妙的器官,涉及到最深层次的神魂联系,非到元婴境界,难以凭借自身之力完美修复如初。
因此,苏长老选择以丝带覆眼并非伪装,而是她确实目不能视。
但这并未削弱她的存在感,反而让她散发出一种由内而外的、洞悉本质的宁静力量。
“弟子许墨,拜见苏长老。”许墨躬身行礼,语气恭敬。
苏长老被丝带遮住的眼睛下方,那线条优美的嘴唇微微翘起一丝恬淡而了然的笑容,她并未转身,声音却清晰地传入许墨耳中:
“你来了。方才一路行来,观我苑中弟子修行,感受如何?”
许墨并未立即回答。她微微垂眸,仔细回味了一番那沿途所见、震撼心灵的景象,以及自己内心由此产生的种种波澜与感悟。
片刻后,她抬起头,眼神清澈而专注,仿佛洗尽了铅华。她缓缓开口,声音平稳而肯定:
“回长老,弟子所见…非是缚人,亦非缚形。”
她略作停顿,似乎在捕捉那最精准、最能表达那玄妙体验的词语,最终,一句蕴含着至理的话自然而然地流淌而出:
“所见唯有… 无状之状,无物之象。”
苏长老那平静无波的表情,如同被投入一颗石子的古井,瞬间泛起了欣赏与惊喜的涟漪。
她嘴角缓缓勾勒出一抹极深、极真的笑意,那笑意直达眼底,即便被丝带遮掩,也能让人感受到那份发自内心的赞许:
“善。”
随后,她身形微动,如同凌波仙子,足尖在水面上轻轻一点,泛起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人已翩然掠至池边,落在了一张简朴的茶案旁的蒲团上。
她嘴角勾起一丝带着追忆与戏谑的微妙笑意:
“执着于‘人’之形、‘绳’之迹,便落了下乘,永难窥见缚道更深处的风景。你能一眼窥破表象,直指其‘无状无象’之本真,足见慧根深种,与我静缚之道有缘。”
她抬手示意许墨在茶案对面的蒲团上落座,自顾自地开始烹水沏茶,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独特的美感。接着,她语气带着几分调侃说道:
“若是林烨那孩子在此,定要指着山路两旁的弟子评头论足:说左边那个菱绳结力度散漫,失了三分筋骨之力;右边那个悬吊角度,亏了气血自然流转的顺畅;末了怕是还要嫌弃人家姑娘发髻垂落的弧度不够对称,坏了他眼里那套横平竖直、分毫不差的规矩。”
许墨心中凛然。
过去林烨捆绑她进行“训练”时,确实总会为了左右绳结的绝对对称、头发丝垂落的方向是否完美而纠结半天,反复调整。
若他真在此地,确实极有可能说出这般吹毛求疵、却又并非完全没有道理的话来。
苏长老将一盏氤氲着清雅香气的灵茶推到许墨面前,继续说道:
“他并非不懂这‘无状无象’之理,只是所行之道与我不同。方才你口中那句‘无状之状,无物之象’…若我所料不差,便是出自他之口吧?”
许墨微微一怔,随即坦然点头:
“是。夫君…确常提及。他说观察万物运转,无论是星辰轨迹、灵力潮汐,还是人心变幻,其底层规则皆暗合此理。”
苏婉唇角弯起一个悠远的弧度,似在怀念往昔岁月,又似在慨叹命运玄奇:
“这便是了。他眼中所见的‘无状’,是混沌未分、蕴含无限可能、可任他肆意雕琢塑造的‘材’;他所领悟的‘无象’,是隐藏于万象背后、万般变化皆可被拆解、分析、重组的‘律’与‘规’。他以绳为斧凿,以人体为胚模,所求的,乃是劈开混沌,强行塑出他心中所构想、所追求的完美‘象’。”
“而我求的,”
她语气转为沉静,“是放下斧凿,融入那混沌,去体会、去感知其中本然存在的‘状’,与之合一,而非改造。”
“我们算是同出一源却各表一枝。他走的是外求的‘创生’之道,我行的是内省的‘合一’之路。二者并无绝对高下,只是…”她语声微顿,指尖轻抚过温热的茶杯壁,感受着那细微的温度变化,“他选的那条路,更孤峭,也更…耗费心神些。”
许墨捧起那盏灵茶轻轻抿了一口。
茶汤入口温润,气味香甜醇和,一股平和宁静的暖流随之扩散开来,让她连日来焦躁不宁的内心,似乎真的平静了些许。
然而,苏长老的下一句话,就又让她的心率瞬间飙升:
“你来我静缚苑之前,林烨那家伙是怎么对你说的?”
“额…这个…”
许墨一时语塞,有些窘迫。
“无妨,直接讲便好。”
苏长老语气平和,带着鼓励。
许墨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模仿着林烨那略带嫌弃又有点不耐烦的语气说道:
“他说……‘你去苏长老那里干什么?她那套东西,不就是找棵顺眼的老树,把人往上一挂挂一天……能悟出个啥?’”
“哈哈哈……”
苏长老闻言,非但不恼,反而发出了清越而畅快的笑声,那笑声在清幽的小院里回荡,惊起了竹梢一只翠鸟。
“倒是像他会说的话,直白,戳心窝子。”
她的笑意渐渐收敛,被白色丝带遮住的双眼“望”向许墨,虽然无光,却让许墨感到一种洞穿肺腑的注视。
她轻声询问道,语气变得深邃:
“那么许墨,告诉我,你今日来此,究竟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像她们一样,被‘找棵树挂一天’吗?”
许墨捧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她思索了片刻,决定摒弃所有华丽的辞藻与借口,实话实说,坦陈自己最初的动机:
“回长老,弟子近日修行,常感心浮气躁,难以沉静。主母洞察此情,推荐说缚艺静心颇有奇效,故弟子想来此寻求心境安宁之法。”
然而,苏长老却缓缓摇头,那双“盲眼”仿佛能直视灵魂深处:
“心浮气躁?我看,未必尽然。”
她的话语如同利剑,剖开许墨精心构筑的表象:
“你选此课,口中虽言为‘静心’,实则内心深处是为求一个‘用’字。你视己身为器,一件尚待打磨、亟待验证的器物。你渴求被纳入一个更大的、更严谨的‘规矩’之中,被审视,被衡量,被评判,直至被完美充分地‘使用’。你如今的焦躁非是因无事可做,而是因你自觉尚未获得那‘被使用’的资格与价值……甚至连身为器物最基础、最重要的那份‘印证’都还未得到,故而心悬半空,无所依归亦无处着落。”
听闻此言,许墨如遭雷击,浑身猛地一震,瞳孔骤然收缩。
她感觉自己仿佛被剥去了所有衣衫,赤裸裸地站在对方面前,内心深处那最隐秘、甚至连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渴望与恐惧,被对方用如此精准、如此残酷的语言描述出来。
一种被完全看穿、无所遁形的巨大震撼与恍然席卷了她。
这是她首次如此清晰地,从别人口中听到对自己那深藏本能与最大忧惧的解读。
苏长老虽然是“瞎”的,却一眼就看穿了她努力维持的表象下的本质,以及那深埋心底、绝难向外人启齿的最大担忧。
这一年多来,她追随林烨,在两界山承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魔鬼训练,在极限状态下成功筑基;
进入林家后,她又如同饥渴的海绵,拼命地学习、修行,汲取一切知识。
她付出了远超常人的努力,拥有了足以自傲的实力与进步。
但内心深处,那份最大的遗憾与不安,始终如同幽灵般缠绕着她从未散去。
那便是——直到现在,她依旧是处子之身。
林烨会对她亲吻搂抱,会对她上下其手,表现出强烈的占有欲,偶尔的言语和行动也极具侵略性,但他从未真正与她完成最后一步,结下最彻底的灵肉契约。
这份“未完成”的状态,成了许墨内心安全感最大的缺口,是她所有“不被需要”、“不被完全认可”的焦虑根源。
她拼命变强,某种程度上,也是渴望证明自己“值得”被如此对待,值得被他彻底“使用”和拥有。
苏长老能够一眼(虽然没有眼睛)看清这一点,很显然,她的境界已然如同林烨偶尔提及那般,超越了凡俗的、他口中“看不上眼”的修仙层面,而进入到了探究本源、直指人心的“修道”领域。
恐怕这也正是她能以金丹圆满修为在林家这个藏龙卧虎的顶级修仙体系中自成一派、担当一名外姓长老的根本缘由。
但最初的震惊与慌乱之后,许墨强大的心性让她迅速冷静下来。
她没有被这直指内心的剖析击垮,反而升起一股决绝。既然已被看穿,那便无需再隐藏。
她抬起头,目光直视苏长老覆眼的丝带,语气异常坚定地问出了那个她最关心的问题:
“请问苏长老,我合格了吗?”
“合格?”
苏长老对于她如此直接的问题似乎有些意外,随即莞尔一笑,那笑容带着看透世情的宽容,“此课门槛本就不高。心有所求,无论是求静求悟,甚至只是求一时片刻的休憩,皆可入门。你就算如寻常弟子般只说课业繁重、心神疲惫,想来此放松片刻也算合格。”
许墨闻言,心中那块沉甸甸的大石头,总算“咚”地一声落了地,暗暗松了一口气。
至少,通往这条可能解决她内心困境的道路并未对她关闭。
“不过,”
苏长老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温和而带着些许兴味,“今日天色尚早,我正好也无其他琐事缠身。观你心绪虽不宁,但根骨清奇,灵台澄澈之基仍在。不如……你便褪去衣物,我为你进行一次基础的静缚体验,让你亲身感受一番,何为‘静中之意’,你是否愿意?”
许墨眼中瞬间迸发出明亮的光彩,那是一种混合着期待、好奇与决心的光芒。
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起身,对着苏长老深深一拜,声音因激动而略显急促:
“弟子愿意!多谢苏长老成全!”
心中充盈着难以言喻的欣喜与期待,许墨依言,开始缓缓解开自己的衣带。
衣衫逐层滑落,最终,一具如玉雕琢、曲线曼妙、因长期刻苦修行而显得紧致匀称的胴体毫无保留地呈现在这清幽的院落之中,沐浴在透过竹叶间隙洒下的斑驳光影里。
而苏长老也缓缓站起身,再次如同没有重量般,轻盈地踏水而行,来到水池中央。
她宽大的白衣袖口中,滑出一卷色泽沉静、质感特殊的暗红色长绳。
她熟练地将长绳解散开来,双手极其灵巧地抚过绳身,仿佛在感知其每一寸的纹理与韧性,同时用手仔细比量着长度与粗细,嘴角露出了一丝满意而深邃的笑容。
一场关乎心灵沉淀、探索内在宁静的、玄妙无比的缚艺体验,就此缓缓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