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尘没有多余的力气细想此刻冲出来抱他意味着什么,她只知道自己有很多很多的问题想问他。
都十年了,但凡他早些出现,她都不会结婚,她一直以为他彻彻底底的死了,魂魄消散在三界五行间。
真的就那么恨她吗?
可他既没有解释,也没有哄她,只是反手将她抱进,用灵力温暖的大手在她的发间温柔抚摸,一遍又一遍。
明尘哭了很久,哭到心脏抽痛全身抽噎,泪水将他的衣服湿了一块又一块。
直到眼泪哭干,哭累了,啜泣声才缓缓止住,一动不动地趴在他的心脏处,双臂反复收力将他紧紧抱着,生怕松一些他又不见了。
刻骨铭心爱了两千年的男人,即便嘴上决绝地叫嚷着不再见,可真的做不到……
在她情绪终于平复些许时,一直抱着她的他总算轻轻开口,“我回去找过你。”
短短一句话,明尘的内心便激起万丈波澜。
她难以置信地仰头看他,可只看到他流畅完美的下颌线。
他低着头说着话,吻就轻轻地覆盖在她的额头,绵长的、思念的、心疼的。
明尘不明白他什么意思,难道是说,这十年他找过她吗?可既然找过为什么她不知道?又为什么将师父送回来却不肯见她?
“我刚死的那一阵子,不愿意相信你背叛了北境,虽然我亲眼看见你出现在异族大军之中。”
明尘从未想过他说得是两千年前,心脏骤然紧绷,错愕地看着他。
两千年前,她用尽一切手段想要复活他留住他。
如果复活不了也留不住,再见一面好好道别她都不会那么绝望。
可现在他却说,两千年前他曾回来找过她?
她明明就没有见到他!
“我想问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异族,我始终不愿意相信你会那么对我,我想知道你是否有苦衷,是否被人以手段胁迫。”他声色微微停顿,突然变得苦涩无比,“可是,我回来却看见你拿着刀,一块又一块地将我肢解。我想要你停下来,可是我说得话,你一个字都听不见……”
他亲眼看到她将他肢解成碎片,亲眼看着她将他抛尸,她的眼神空洞而决绝,彷佛被北境的冬天还要冷。
如果说她带着异族大军屠戮北境有苦衷,那肢解他抛尸他又是为了什么?
她所做的一切都在告诉他,她恨他,恨得肠穿肚烂,恨到将他粉身碎骨都不解气,还要将他从所有人的记忆中抹杀,送入十八层炼狱才甘心。
很多问题得不到她的回答,他的灵魂便开始向下坠落跌进炼狱道之中。
判官查不到他的生辰命格,只见他满手血腥浑身戾气,一看便知刚刚惨无人道地杀戮过生灵,秉着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原则,将他当着残暴的恶鬼关于十八层炼狱。
他被关了百余年,什么拔舌剪刀蒸笼孽镜刀山火海,每一日不间断不重复地承受着,若不是人间道前任之主叛逆,打开炼狱道封印至数千恶鬼逃窜作乱人间,他不会有机会从炼狱道出来,会有机会在收拾了那群恶鬼后,成为修罗道之主。
明尘脑袋嗡得一声炸了,她从来都没有想到,他会亲眼看着她肢解他,更不会想到他被关进炼狱道是因为她将他的命格封印。
她终于明白,他为什么断定她背叛北境背叛她;明白他再见她时,为什么掐着她的脖子流着血泪质问她,为什么狠心的将她变成魃。
一时慌了乱了,抓着他的衣服想解释,可根本不知该怎么说,一开口心疼的眼泪便决堤而下,喉咙里全是不成语的啜泣声。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是不愿意见你,我只是,受伤了……”
他回视着她的满眼愧疚,吻贴着额头而下,吻她的泪痕。
十年前的那场自爆,因他有了命格,故而伤得很重很重。
这十年他一直无法聚拢魂魄,好不容易好了些,想着钻入定魂珠中养伤,却在禁地之中感受到落英的残魂。
他只能先将落英的残魂引进定魂珠,落英伤得也很重,若再不聚拢魂魄必会魂飞魄散。
江上星不仅将他的命格封印在地宫,更将她的回忆一同封存,这十年他躺在地宫里,看到了江上星的回忆。
他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要肢解分尸他,明白找不到她的两千年,她到底去了哪儿。
无尽深渊他知道,天道惩罚重犯的地方,那里终年漆黑不见尽头,唯有如厉鬼般的呜咽声。
一想到她被关在那里两千年,心里就疼得要命,不舍得她再因任何人任何事痛苦。
落英是她死前的精神寄托,他不能让落英有事。
他拼尽全力疗伤,只想早一天见到她。
可是,他将落英送回的那一日,亲眼看见她满是幸福的和分发红包,与旁人分享她新婚的喜悦!
卫景行的眼眶也红了,克制压抑地说,“我自爆不是因为恨你,我只是想替你赎罪,我只是想着如我在这场自爆后能活下来便算赎了北境被屠的罪孽,就放下曾经的一切,我只是……”
听着他漫长的解释,明尘眼泪再度失控。
她从来都不知道这些,如果早些知道,如果早一些……
心脏酸酸涩涩的,难过极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难道说还要再伤一个人吗?
她现在是温宴的妻子,他们在人间领了证,他们正在办婚宴,温宴明天傍晚会来接亲。
“我和大师兄……”明尘抽泣着,每一个字都回得那么艰难,“我和他,结婚了,我是他的,妻子,我们……”
“我知道。”
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他双手捧起她的脸,筋骨分明的手指轻轻地擦拭着她的眼泪。
他明知道她结婚了,却还是低下头,心疼地吻她的泪痕,吻她的唇瓣。
明尘脑子空空的,根本不知该如何才能推开他,她舍不得。
心中仅存的一丝怨气在他方才的言语中消散殆尽,只有无穷无尽的愧疚。
她的苦难不是他造成的,而他的一切痛苦都是因为她。
她无法想象他被打入炼狱道的那一刻得有多绝望多痛苦。
他明明是人间的守护者,他只一人便守护了北境三十余万生灵。
他身上的杀气戾气明明是因为,他浴血奋战到力竭被乱箭穿心而死。
那样的他,怎么就能被当成十恶不赦的恶鬼,被打入炼狱道呢?
脑子里混乱地想着,口中突然一阵潮湿温软,是他的舌头钻了进来。
明尘慌忙摁住他的肩膀,无助地冲着他摇头,无论怎么说,温宴都是无辜的。
“他知道很多事,可从不曾跟你透露过只言片语。”卫景行放开她的嘴唇,深深地看了明尘一眼,突然咬牙切齿道,“我回头跟他算总账。”
算账?算什么帐?
明尘不明白,但她恐慌,一把扯紧卫景行的衣服,“阿玥……”
卫景行决绝地回,“他要么分,要么忍。”
说完,明尘腰上一紧,他抱着她大步朝着红烛摇曳的闺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