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洛璃带着阿黄踏进前堂。
此时堂内一片忙碌,庄丁与男仆们正从几辆板车上卸下沉重的麻袋与木箱,动作麻利,气氛却压得透不过气。
李溥立于堂前,手中持一纸清单,眉目深沉,一一核对,偶尔抚须,频频点头。
老牙吏立在一旁,目光落在一只麻袋上——袋口松动,最上方隐隐露出一颗人头,面容青紫、双目圆睁。
老牙吏顿觉寒气上涌,咽了口唾沫,低声道:“大人……此番犬戎死伤太重,恐怕日后必有报复……”
李溥闻言,只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未语,眼神却比话更沉。
老牙吏身子一颤,忙垂首退开,再不敢出声,堂角一隅,徐惟敬的尸体覆着白布,无人问津。
姜洛璃踏步上前,拢袖一福,唇边噙笑:“爹爹,这些粗重活让下人去做就是,您若是累坏了,女儿可要心疼了。”
李溥侧头看她一眼:“我在绥宁歇得也够久了,也该做点事了。”
姜洛璃打趣:“爹爹如今大权在握,可有居高临下、号令如山的快意?女儿想着……这绥宁百姓能得您庇护,倒是福气。”
她语气虽柔,尾音却轻轻一挑:“只是日后,怕是女儿要独守空闺,日日盼您散衙,才能勉强见上一面了。”
说罢,她低头望了阿黄一眼,忽然煞有介事地俯身,柔声唤道:“相公,咱们走吧。爹爹靠不住,以后只有你我相依为命了……”
话音未落,李溥已伸手将她一把扯进怀里,板着脸:“你这是说的什么混账话!”
姜洛璃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亲昵搂得一愣,眼波微斜,笑吟吟地看他一眼:“这么多人在呢,爹爹也不知道收敛些……让人笑话。”
远处几名庄丁目光不自觉地偏了过来,旋即又慌忙移开,动作一滞一滞的,搬货的手脚都有些乱了,心中难掩羡慕。
她这么说着,身体却又往他怀里靠了靠,眼角笑意更深,娇声低语:“相公还在呢,您这当岳丈的,抱着人家娘子……合适吗?”
阿黄汪汪两声,似乎正义凛然地抗议着“夺妻之仇”。
李溥懒得理那条狗,只静静搂着姜洛璃,像是分别了许久。
姜洛璃眨了眨眼,眼珠一转,又往前贴近几分,笑声压低了几分:“你说……相公要是知道咱俩的事,会不会半夜爬到你床上来啊?”
说完,她忽地睁圆双眼,学着小兽扑咬的模样,冲他“啊呜”作咬东西状——声音又软又糯,奶凶奶凶的,还故意用力磨了下牙齿。
“凶器给你咬了哦!”说完她窝在李溥怀里笑得乱颤,肩膀抖个不停,颈侧的鬓发轻轻拂着他领口,香气软得叫人心乱。
李溥垂眸看她,那张明艳俏皮的小脸凑得极近,笑声里带着软糯挑衅,仿佛把他当成了能随意撩拨的玩具。
他眼底一沉,语声低哑:“再敢胡说一句…..看我如何处置你”
姜洛璃一愣,像只被捏住后颈的小猫似的,眼珠嘴角勾出一抹甜腻的坏笑:“爹爹好凶呀……准备怎么惩罚女儿”
她作势要退开,李溥却微一用力,将她稳稳扣在怀里。
手劲不重,却叫她寸步难移。
他低头望着她,见她眼角眉梢都是调笑,一副玩闹模样,声线沉了些,顾作淡然道:
“你真当我不敢?”
姜洛璃见他神色稳得过分,偏生那一双眼却像压着什么没吐出来似的,便越发得意,仿佛捉住了他的软肋,红唇在他唇边触之即分,笑得又甜又乖:
“那你……舍得吗?”
李溥眉眼轻微抖动了一下,声音又沉了几分:
“本官行事,何须舍不得?”
话虽这般说,掌心却迟迟未松,指节还不觉收紧了些,像是生怕她真跑了似的。
姜洛璃瞧出他这副“嘴上威严、心里不舍”的模样,笑意从眼角一直晕到唇边,轻声嘀咕:
“爹爹好会装。”
李溥依然装作镇定:“装与不装,有何分别?你自个儿惯会撒娇,早知我不会真罚你,才这般有恃无恐吧?”
说罢,他作势凑上去,欲吻她。
姜洛璃轻咬唇瓣,眼波流转,指尖轻柔地点在他唇上,语气似嗔似笑:“爹爹倒是心大,昨夜那么乱,也不问一句,就不怕女儿被人抱去了床上么?”
李溥的目光地扫向角落——那里,徐惟敬的尸体静静地躺着,
他收回目光,语气淡淡:“以你的身手,若是不想,没人能近你半步。”
姜洛璃眨了下眼,笑吟吟地问:“爹爹这是在自夸吗?”
语气娇俏,她却慢慢收了笑,微微偏头,声音也轻了几分:“女儿到底是女子,柔弱得很。昨夜那么多男人围着,我孤身一人……你就半分不担心?”
李溥凝她片刻,嗓音低沉:“昨日叫你别去,是你偏不听。如今倒好,还撒起娇来了,是想糊弄过去?”
姜洛璃娇声嗔道:“我不靠撒娇……还能靠什么?爹爹一身规矩,女儿若不柔些,怎会让你低头?”
她顿了顿,轻声续道:“我冒险去徐家庄,还不是为了爹爹?”
这话尾音未落,眼神悄悄暗了下去,像覆了一层雾气般。
侧过头避开李溥的眼睛道:“可要是哪天……女儿真一去不回了呢?爹爹,会心疼吗?”
那一刻,唇角的笑褪尽了,声息轻如羽,仿佛藏着未说出口的诀别。
李溥怔住,目光缓缓沉下,半晌,方缓缓应道:“不许你说这种话。有本官在,谁也带不走你,本官会护你一辈子。”
他语气满是笃定,全然未察觉怀中女子语气里的那一丝轻微颤意,只当她仍旧如往常一般,撒娇撩拨,句句都是软语诱哄。
姜洛璃眼底光影摇曳,如湖面一圈圈轻晃的涟漪。
她忽地伏上他的肩头,声音软软地落下:“爹爹现在也学坏了呢…..如今,连哄人的话都说得这么顺口了……跟真的一样”
顾恒领着庄丁们押着几人风风火火地闯入堂内,吵吵闹闹的声响如同一盆冷水,骤然打破殿中微妙的气氛。
那被押着的几人,正是徐惟敬安排留守府城的其他几位心腹,个个衣冠不整,神色慌张。
顾恒看着堂内搂在一起的两人,眼角狠狠一抽,暗骂自己昨夜一夜未眠,一直忙前忙后到现在,眼前这对狗男女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仿若无人般搂抱不舍,简直不知羞耻。
目光再一低,便瞥见姜洛璃脚边,那条黄狗正焦急般的她脚边打转,而她则悄悄伸脚轻轻蹭它几下,动作极是亲昵。
他登时心火直冒,胸口像压了一块石头,连呼吸都不畅快:昨夜给狗肏,今朝给人搂,娼妇都比她知廉耻,贱到骨子里了,见谁都能贴上去,这样脏的女人,哪怕扔进猪圈都嫌辱了牲口,偏偏还有人宝贝似的护着,真真是瞎了眼。
被押着的几人见堂上气氛不对,也跟着安静下来,面面相觑。几个庄丁互相看了眼,神情莫测,也不知所措。
顾恒神色铁青,站定后高声道:“小生已将几位暗通犬戎、谋害徐大人之人一并擒下!望大人明断!”
话音落下,那几个心腹立刻大喊冤枉,纷纷叫屈:“大人明鉴!通敌之事是徐惟敬主谋,我等并不知情”
李溥微蹙眉,抬手拍了拍怀中女子的背,示意松手,他得处理公务了。谁知她非但不放,反而揽得更紧了些。
他咳嗽一声,刚想再说话,怀中女子已然凑近他的脸,呼吸拂在耳边,轻柔如絮:
“顾恒这人,怎么样?你正缺个帮手,要不要……把他留下来?”
李溥一怔,低声回道:“你想将他留下?”
姜洛璃轻嗯一声,嗓音像夜风拂柳,带着点调皮:“难道你真想日日从天亮忙到天黑,累死不成?”
李溥嘴角浮起一丝无奈笑意,摇头:“他如今大仇得报,怕是不肯留下。”
姜洛璃闻言,忽然收起方才那点缱绻柔情,唇角绽开一抹春水般的笑:“这事,交给女儿便是。”
她从他怀中退开,理了理衣角,再转身时已是端庄大方,一派得体从容,仿佛方才抱着李溥不放的那人,并非她一般。
姜洛璃语气温和却毫不含糊的对几个满嘴喊冤之人道:“几位吵扰公堂,先行收监。待大人理清案情,自会为你们洗清或定罪。”
庄丁们听后面面相觑,一时没动。
李溥目光微沉,淡淡道:“按她说的做。”
庄丁们连声应“是”,将几名叫嚷的心腹强行押下。
李溥又挥手让其余人都先退出,待堂内只剩他们三人。
姜洛璃步履稳稳走向顾恒,盈盈一礼,神色柔婉而坚定:“顾公子,此时府衙正缺得力之人,还望你施展才干,共护绥宁百姓安宁。”
“承情了。”顾恒拱手,却不低头“顾某出身微寒,不懂在红袖添香间论政务,也学不会,在软语缠绵中定筹谋。”
姜洛璃轻启朱唇,眉眼含笑,声音柔媚如水:“顾公子言重了,清高自是好,偏偏这红袖添香,未必只为缠绵悱恻,偶尔也需几分火候,方能将冷夜照亮。”
她眼波流转,似笑非笑,“世事纷扰,何妨借些温柔暖意?若是连这份软语缠绵都无可容,恐怕风月之间,便也难觅真意了。”
顾恒淡淡一笑,目光落回姜洛璃,语气温和,却字字如刀:“世间温柔百转,自是好物。只不过昨夜那院中情景……姑娘与狗缠绵欢好,竟也是风月之道?顾某孤陋寡闻,实在不懂。”
说罢,他声音微顿,转眸望向李溥,语气仍恭敬,却意有所指:“如此风月氤氲之地,要调兵理政、安民抚众,恐怕并非易事。小生才疏,实在不敢沾染其中。”
姜洛璃听他句句带刺,话里话外皆是冲着李溥去的,明显意在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
她懒得再与他咬文嚼字,只抬眸冷声回道:“顾公子莫再阴阳怪气了。本姑娘早就说过,我与阿黄有婚书在身,我是它明媒正娶的娘子,行的乃夫妻之实,做的……是正经事。”
她下巴微扬,神色傲然。“这还是爹爹亲自促成的喜事。”
堂内霎时寂然,仿佛连空气都凝固成冰。
顾恒像是被雷劈中,整个人微微僵住,目光死死定格在她脸上,半晌才低声喃喃,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将如此貌美的女子……送与狗?这世上竟有人能做出这种事?”
他转眸望向李溥,眼底浮现出厌恶,冷冷一笑,语气如刀般锋利:“将女子献予异族,好歹那还是人,你却拱手将女子推入畜道,连畜生都未必做得出来。”
李溥面色发白,嘴唇紧抿,一时无言以对。良久,他才缓声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此事内有隐情,我已悔恨终生,只愿尽余生补偿于她。”
他又望向姜洛璃的背影,眼中情绪难辨,似有痛楚与自责交织,低喃道:“你这是在劝人,还是在让我难堪?”
顾恒不欲多留,只觉得徐家庄的物资落入李溥手中,无异于羊入虎口,不过是换了一个更不堪的人掌控罢了。
他衣袖一甩,转身便要离去。
姜洛璃却忽然喝道:“站住!你今日若敢踏出此门,明日全绥宁便会知道你是‘兽郎君’,一月之后,整个北境都会传遍这个称号!”
顾恒缓缓转身,脸上满是讥讽,嘴角扯出一抹不屑的弧度,随即仰头长笑,笑声中满是癫狂:“你就只会这招吗……。哈哈哈哈……我倒要让天下人看看你们这对狗男女的丑事,究竟是一个小小秀才的谈资响亮,还是一州知州的更引人注目?你‘兽娘’的身份也会传遍四方,载入笔记志怪,传唱茶楼勾栏!”
他的声音愈发尖锐,仿佛要刺破这堂内的每一寸空气。
姜洛璃眸光灼灼如火,步步紧逼,气势凌人:“你是又疯了吗?你想让犬戎师出有名?想让山河崩裂,想让衡国女子都被压在异族人的胯下?”
顾恒被她逼得节节后退,脚下不稳,嘴唇微微颤抖,额角渗出细汗:“你……”
姜洛璃继续逼问,字字如刀:“被我说痛了?你有什么本事羞我?你别忘了,若不是我,你早就死在徐家庄了!我救你,不过是觉得你还有点用,可没把你当回事。别真把自己看得那么重要。”
她的目光冰冷而锐利,似要将他彻底刺穿。
顾恒神色崩溃,眼中怒火与屈辱交织,嘶声怒吼,声音几乎破音:“那你现在杀了我!我把命还给你!”
姜洛璃语气轻蔑:“我要你命何用?徒增杀孽。”
她顿了顿,声音低沉如深渊回响,在他心中激起无边波澜:“顾恒,你逃不掉的。”
顾恒红着眼看向她,胸膛剧烈起伏,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李溥看不下去了。
他太清楚姜洛璃气人的本事,当初自己也是被她几句话气得恨不得生啖其肉。
虽说如今,某种意义上,他反而被她“生啖其肉”了。
他挥散杂念,走上前来,靠近姜洛璃,低声道:“还是为夫来吧。”
他的声音沉稳,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
姜洛璃侧头瞥了他一眼,眼神中半信半疑,似在衡量他的能力。李溥却眼神坚定,给了她一个“交给我”的眼色。
她撇了撇嘴,红唇微微嘟起,不太情愿地让开一步,瞥了眼还一脸不识趣的顾恒,目光中带着几分戏谑。
李溥拱手微笑道:“顾贤侄,内子言语过激,莽撞之处,本官代她致歉。”
姜洛璃抱胸而立,气鼓鼓地看着李溥,心里却暗道:他都被我镇住了,道什么歉?
要我说,还是阿黄好,叫它咬就咬,从不含糊,这才是向着我的好夫君……咦?
阿黄呢?
她低头一看,没见到阿黄的身影,秀眉微蹙,扫视四周,却见那狗正在远处追着自己的尾巴,不停地原地绕圈,姜洛璃感觉它转的都有些发飘。
“……..”
身旁,李溥仍在说话,声音不疾不徐:“顾贤侄,你才华出众,如今绥宁动荡,正需贤士襄助。本官有意荐你协理政务,至于仕途之事……我岳父正是容斋先生,他若出面,于你声望大有裨益。”
顾恒一愣,面露惊讶,随即冷笑,眼中满是嘲讽:“容斋先生?那可是士林望尊,怎会有你这样荒淫的女婿?”
姜洛璃也露出几分好奇,这个容斋先生听着好像挺厉害的,怎么没听爹爹提起过?她眨了眨眼,眸中闪过一抹探究。
李溥按捺住脾气,平静应道:“若贤侄不信,本官可亲笔修书为证,此事容不得作假。”
姜洛璃双手叉腰,挑起下巴,神气十足道:“不需要什么容斋先生!镜川府这回考的是为‘村妇嫁狗’歌功颂德题,本姑娘就是那个村妇,嫁狗得了两块牌坊,孝义传天下呢!”
她说着,得意洋洋地望向顾恒,一脸傲娇,笑眯眯道,声音清脆如铃:“活教材就在你面前,你还愣着干嘛?快来夸我几句,说得好听点儿。练熟了,说不定你下回就能高中榜首哟!”
说完还冲他眉梢一挑,做出一副“开始吧,嘴甜点”的俏皮模样。
顾恒脸涨得通红,脖颈上的青筋暴起,一口气没喘上来,眼中羞怒交加,身体晃了晃,“扑通”一声直挺挺倒在了地上,尘土微扬。
姜洛璃瞥了李溥一眼,叉着腰,气鼓鼓道:“爹爹,你编的那个什么容斋先生,也太假了吧!看见没,骗不过人,他都被你气晕过去了!你就是来捣乱的!”
李溥一脸黑线,嘴角微微抽搐。他斜睨着地上的顾恒,淡定回了一句:“他不是被我吓的。”
“不是你,还能是我?”姜洛璃不服气地哼了一声,鼻尖高高翘起,与李溥对视,眼中满是不屑,“我不过说的是实话,让他夸我几句……”
话说到一半,她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回头瞅了瞅顾恒那副“羞愤挺尸”的模样,又盯着李溥,眼珠滴溜溜地转了转,嘴巴撇成一条线,悻悻地嘟囔:
“……他该不会,真是被我那句‘嘴甜点儿’给——羞晕过去了吧?”她的声音越说越小,带着几分不确定的试探。
李溥一脸淡然:“你自己说的话,威力你还不清楚?”
姜洛璃一噎,重新盯着地上那人,目光在他通红的耳根上打了个圈,忽地“扑哧”笑了出来,笑声清脆如银铃。
她蹲下身,玉指轻轻戳了戳顾恒的脑门,语气俏皮得像在哄小孩子:“让你夸我几句,至于红成这样,还一口气憋断了。你一个大男人,难道要本姑娘反着哄你吗?”
说着,玉指轻轻滑过他的鼻尖,触感温热而轻柔,声音轻飘飘,带着满满的戏谑:“还躺着呢?你不起来,我可要替你‘编几本册子’,夸本姑娘咯。到时候传出去,也是你顾恒亲口说的,可别来哭我。”
李溥望着她,未置一词,理了理袖口,动作闲适得像是在掸去虚无的尘埃,仿佛早已预见了这一结果。
而顾恒依旧纹丝不动地躺着,像块被逼到人伦极限的石碑。
唯有那双通红的耳尖,一寸寸燃烧着羞耻的余热,连脖颈也染上了难以言说的羞恼,皮肤下的血脉似乎都在微微跳动。
他不是不醒,只是——不敢醒。
姜洛璃忽然惊呼道:“呀,爹爹,他没气了!”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夸张的担忧。
李溥瞥了她一眼,早已看破她的小把戏,扶须道:“顾贤侄年纪轻轻,怎会如此?”
姜洛璃手指滑至顾恒的嘴边,轻轻捏了一下,触感柔软而微热,她笑嘻嘻道:“爹爹,顾公子因我而死,咱们给他风光大葬吧。”
她的小指又滑到他的脖颈处,似在欣赏一件精致的瓷器。
李溥咳嗽了一下,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善,顾秀才除奸有功,理应如此。”
姜洛璃的小指又滑到顾恒的胸膛,轻轻点了点,低声道:“咱们给顾公子配十条狗公,免得他在阴间寂寞。”
李溥听罢,嘴角微抽,却还是一本正经补充道:“是不是少了些?再加十条吧。”
姜洛璃没想到李溥竟然也会配合她玩闹,心中一阵欢喜,笑意在眼底绽开。
这时,顾恒陡然睁眼,怒气与羞意交杂,目光喷火。
姜洛璃对他挑了挑眉:“爹爹,顾公子……好像还……觉得不够呢……都死不瞑目了……”
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话断断续续
李溥也瞧见了顾恒睁眼,却当作没看到:“既如此,那本官做主,绥宁府但凡是条公狗,都归顾秀才。”
“好呀!”姜洛璃应得欢快,“不过阿黄不行。”
顾恒猛地一掌,拍掉那只正游向他小腹下的小手:“够了!”
他满脸憋屈地站起身,脸颊通红,眼中却满是屈辱与怒火。
姜洛璃见顾恒挣扎着站起,眼角一挑,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他胯间,眸中便漾出一抹作弄的意味,曲起手指就想给他来一下,嘴角挂着坏笑。
李溥一双眼睛全在姜洛璃身上,见她的动作,趁着她还未得逞,立马一把将她拉了起来,动作迅捷而果断。
姜洛璃一脸坏事没得逞的表情,撅着嘴看着李溥,满脸不高兴。
李溥再次拱手,朝顾恒郑重一礼,语气诚恳道:“贤侄莫怪,内子平日被本官宠得无法无天,言行狂妄,着实有失教养。只要你愿意留下,什么条件都好商量。
顾恒神情古怪,似是不知该怒还是该笑。
姜洛璃白了李溥一眼,合着全是我的问题,你刚不也说的挺欢的。随后望向一脸不识趣的顾恒:“你到底留不留?”
顾恒强压着火气拱手道:“小生答应了衍儿,为恩师复仇之后,若还能幸免便会回去见她。”
姜洛璃来了兴趣:“你的心上人?是哪家的千金?”
顾恒垂眸:“是恩师的幼女。”
“咦?”姜洛璃惊讶,“那位前任知州不是……全家都惨死了吗?”
说完立刻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嘀咕:“我说你怎么挺尸挺得这么熟练呢…..啧啧…..你这爱好…。。”
顾恒神情微动:“衍儿已出嫁,自是不会随恩师来绥宁。”
“嫁人了?”姜洛璃像是抓住了重点,“那你还叫得这么亲热……她丈夫死了?”
顾恒摇头:“未亡。”
姜洛璃兴奋更浓了,凑近了些,嘴角带着狡黠:“那你是准备回去和她私奔?”
顾恒皱了皱眉:“我怎会做那等苟且之事?小生只是……只是不想让她难过。若能和她再说上几句话,也好。”
姜洛璃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满眼都是“这人怕不是脑子有病”。
“所以你是说——你恩师把你喜欢的女子嫁给别人了,然后就为了能再和她说上几句话连命都不要跑来绥宁?”
顾恒低落道:“我配不上她。”
似想不通这世上怎么还有这种人,姜洛璃慢悠悠地问“那她喜欢你吗?”
顾恒摇头:“不知。她向来敬仰那些功成名就之人。”
姜洛璃微微扬眉,似笑非笑,眼神里多了一丝轻蔑:“那你就死心吧,依本姑娘看来,她那种人,要的是锦帐罗帷,高门富第……你一句话,她稀罕?”
顾恒被刺得一僵,冷哼一声:“你笑我痴也罢,轻贱我也罢。可我总得见她一面,听她亲口说,她如今过得好。”
姜洛璃满眼不确定看着他:“你不会来之前……都没见过她?”
顾恒抿唇,稍顿才道:“……未曾。只是书信往来,她不似你这般水性杨花。她有教养,知礼节,平日不与旁的男子多言半句。”
姜洛璃听了这话,眼里满是怜悯:“呵!知礼节,有教养?只凭一封信,她就叫你千里迢迢跑来送命?这事,本姑娘可做不出来。你在这演痴情,她在那头……倒像在看傻子,自己全家惨死。她可曾来拜祭。”
顾恒面色沉了沉:“她一女子,来能做什么,恩师全家的遗体早已送回家乡,不用你管!”
姜洛璃“哦”了一声,扬眉笑得又甜又辣:“那夜夜同她共枕、朝夕把她搂在怀里的人怎么不来?这总说不过去吧,怕是他们夫妻俩都把你当傻子,你在这博命,那人正把你心上人的双腿架在肩头……”
顾恒咬牙切齿:“你——闭嘴!”
姜洛璃摊手,一副你凶我我更欢的模样:“怎么,当龟公当上瘾了,自个在这感动,你要是死了她会为你心疼半分?”
顾恒呼吸一窒,双拳紧攥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李溥出声劝解,语气平稳:“顾贤侄何不留在北疆,待建一番功业后,再回去,也好叫人另眼相看。”
顾恒微一迟疑,姜洛璃立刻点头附和:“就这么说定了!本姑娘看好你,若是做得不好……我就让爹爹给你那‘衍儿’写信,说你跟公狗……。”
顾恒怒道:“你能不能别再提此事!”
姜洛璃理直气壮,扬眉:“本姑是兽娘,当然满嘴同类。”
李溥轻咳一声“璃儿,莫要胡言”
姜洛璃撇嘴“你要是嫌弃,早说,以后别碰我。”
李溥唇角微动,终究没接话,只觉得睡了憋屈,不睡更憋屈。
此时的阿黄正趴在远处,舌头伸着,大口喘气,脑袋还一晃一晃的,显然是转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