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后来的两千年

那抬起的视线一睁开就和他的目光对上,惺忪的、困倦的。

玥无归抬手的动作僵在半空,即没有继续伸向她的白发,也没有放回她的肩膀。他下意识地抿紧嘴唇,继续注视着怀里的她。

她也看了他很久,似乎在确认眼前的他是不是真的。直到确定不是幻觉,胳膊从他的怀中抽离,朝着他的脸颊摸去。温温的,是人的温度。

明尘突然意识到,他上一次跟她做的时候也是温温的,人的温度人的脉搏。

他是怕鬼的寒气冻着她,才刻意运用灵力让自己变得像个人吗?

想着,心房也温温的,另一只也从他的怀中抽离,双手捧着他的脸,仰着头就朝着他的唇边靠近。

想亲他……

然而,那越来越近的嘴唇即将碰到他的唇瓣时,他却突然一把将她推开,身子一翻就背对着她坐了起来。

明尘懵懵地望着玥无归的背影,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推开她。

张嘴想问,可还没来及,就看见蓝色在他身上一闪,原本赤裸的身体就整齐的穿好衣服。

明尘意识到什么,下意识地伸手。她的指尖只堪堪碰到他的衣角,他便迈开脚步,头也不回地离去。明尘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心又空了。

他怎么走了?

突然想不起来了。

明尘就这么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发现自己好像忘记了很多事。他是谁?她怎么会在这里?她又为什么会因为他的离开失落?他走了还会回来吗?

她拼命地想,想了很久很久终于想起,原来他是她梦了千万遍的少年啊。

可是,少年容颜未老,她怎么就有了白发?

明尘视线移动,看向窗子边。那里摆放着一个铜镜,光可鉴人的铜镜里,她的鬓角一缕白发长长地垂到胸处。

——

冥界,修罗殿。

终年昏暗的宏伟宫殿内,四处散发着妖异的绿光,常年不灭的冥灯点在宫殿的每个角落,烛火在穿堂风下跳动着、摇曳着。

一身黑色蟒袍,头戴金冠的玥无归依靠在偌大的椅子上,手里提着酒壶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倒。

他明明喝着酒,却好像半点品不出酒的甘醇,平静而空荡的眼神望着前方,完全找不到一个聚焦的点。

直到抛物的‘呼啸’声从侧面而来,他手一抬稳稳接过,才侧目朝着宫殿大门望去。

“人间酿的酒,说是82年的拉菲,谁知道是真的假的,花了我好多大洋,当道士挣得太少心疼死我了,下次再去人间一定换个富商当当。你试试。”

温宴人还没到,声音已飘了进来,字字都在叹息他的血汗钱。

玥无归的脸上并看不到一点兴趣,反手就将酒扔到书案上,继续仰着头喝他的成年老酒,顶着宫殿顶端雕刻而成的几条金龙。

温宴也无所谓玥无归理不理他,很随意地靠坐在他侧边的椅子上。学玥无归的姿势抬头望望金龙,扯着嘴嫌弃,“你可真无聊。”

他就不明白了,这几条工匠雕刻的金龙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炼狱镇压的那几条恶龙,至少还能在受刑时痛到扭曲哀嚎,像几条虫子。

玥无归终于开口,厌烦至极地回,“嫌无聊你就滚。”

“……又不是为你来。”温宴一阵无语,不得不提醒,“明天天亮尘儿就在你那边三天了,你到底要不要放了她?”

“放?”玥无归好像天大的笑话,唇边勾出讥笑,“你要是有那个能耐,就将她从我手上抢去,没那个能耐就安分老实点待着,别烦我。”

“你当我愿意烦你?要不是你抓了尘儿,这修罗殿我一天都懒得回。”

太冷清了,冥界地理的缘故,空气里常年透着沼气、湿气,不似人间的空气新鲜甘甜。

温宴沉思片刻,好心劝,“我知道你恨她,但你要明白,她已经转世了。人一旦喝完孟婆汤转世,就不再是原来那个人了,你又何必?心心念念找了那么多年,不如放下……”

玥无归眉心一蹙,不等温宴说完就烦闷地吐出一个字,“滚。”

“我说的是实话。”温宴扯了扯嘴角,轻轻一笑,“她可是我小……”

还没说完,又被玥无归打断,“她说,她记得我。”

视线从金龙上收回,眼中的讥笑更深,加重语调又说了一遍,“她说她记得我,说了两次。”

所以,她们就是一个人,即便喝了孟婆汤也是。再说,上一辈几位孟婆老了,新一辈几位孟婆手生,那汤药熬得时灵时不灵的。

也许她喝的那碗就不灵。

“……大哥!”温宴知道玥无归那眼神什么意思,简直气到吐血,“我是真的不知道,我说第三遍了,我要是知道她是你要找的人,一早刚拜入玄灵观就回来告诉你了,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相信我?”

玥无归笑了出声,“要你死,你死吗?”

温宴,“……………………”

“你死了这条心吧,她,我是不可能放的。我还是那句话,有本事你就抢,没本事就忍。”玥无归的笑容变得嚣张无比,抬起手冥火就窜了出来。

手指手掌微动,那团冥火像玩具,在掌心滚啊滚,一会变冰球一会变雷云一会变飓风又一会变岩土,看得温宴的眉心深深蹙成峰,“所以,无论我怎么说,你就非要折磨她?”

“折磨?”

玥无归轻声一笑,并不回答,继续玩着掌心里的五行元素,眼中的讥讽更盛。

温宴终于忍不住了,直接拍案而起,“卫景行!”

他刚起身,玥无归反手掌心的五行照着温宴的脸就甩了出去。

温宴早预料玥无归会甩他脸,脸一偏躲过,气得仰头长舒口气,“我真的是,要不是不想闹带鬼伯那,我一定,真的是……不对!”

回过神来,错愕地看向玥无归,“你受伤了?”

要不然,怎么两次的攻击都没了之前的威力?

上下打量他,气到无语,“又去自爆了?”

认识他两千多年了,隔三差五就找个地方自爆,不将自己爆得魂飞魄散誓不肯罢休是吧?真的是,活着不好吗?

以灵体的方式存在,在冥界也算是活着。

气瞬间消了大半,苦口婆心地劝,“你要是想扣留她,其实我也不是非要阻拦你。只要你别在执着那段往事,能和她好好的……”

“好?怎么好?”玥无归又好像听到了笑话。

眼睛缓缓合上,声音突然就透着支离破碎的伤,“她要是恨我没能守约娶她,要肢解我分尸我,抹杀掉我存在人世的一切就好了,何必要对北境下手呢?三十三万四千六百零七口生灵啊……”

他清楚地记得异族侵犯的前一天,北境像往常一样热闹非凡。

他早起去了营地,虎字营骁骑薛潼向他请了婚假,说三日后要成婚了,想邀请他去参加婚宴。

他心情不错,允了虎字营全营三日假期去筹办薛潼的婚礼,自己也早早离开军营巡视北境成。

走到东巷卖包子的梁阿孙朝他扔了个包子,小瑶儿也蹦蹦跳跳地递了根糖葫芦给他。

张老四家添了孙子说要办满月宴,李书契也朝着说儿媳妇要生了,叫他不要厚此薄彼。

他应了张老四爷应了李书契,拿着梁阿孙给的包子瑶儿送的糖葫芦,就巡视到北巷。

北巷有个乞丐,哭着说他从关外逃难而来,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希望他能收留并给口吃的。

他将包子和糖葫芦都给了那乞丐。

后来的两千年他时常在想,梁阿孙给他的包子应该不是隔夜的,瑶儿送的糖葫芦应该很甜。

张老四的孙子长得像他儿子还是像他儿媳,李书契家到底添了男孩还是女孩。

……………………

解释一下阿玥的名字,他姓卫名景行字念之,‘阿玥’是因为前世女主名字里带个‘星’,他开玩笑说她叫星他就叫玥。

后来孤身一人镇守北境,知道有可能没办法活着回去,才改字‘无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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