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广元子完全招架不住明尘的眼泪。
温宴刚走到袇房门口就看到哭到全身抽噎的明尘不停地低着头用手抹泪,广元子就坐在她的床边手足无措地看着她,好几次抬手想替她擦眼泪又放下,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
平时看起来多严肃,此刻就有多无助,看得温宴好想笑。
憋住,毕竟做了二十年师徒,面子还是要给一点的。噙着笑抬脚跨进房门,一句话将广元子拯救,“小哭包别哭了,他是杀不死的。”
他,杀不死?
两腮边还挂着泪,身体也在一抽一抽的,但擦泪的动作停住了,抬起哭肿的双眼茫然地看着温宴。
一眼过后,哭得更狠了,泪水糊了满脸,领口的衣服都湿了。
就是他拿箭射阿玥,阿玥才会爆炸。真的很想冲过去揪他衣领打他,可他好像是大师兄。
眉宇间有七成像,不敢确定……
温宴很自然地走到床边坐下,将原本坐在她面前的广元子挤到后面,骨节分明的长指捧起她的脸就开始擦眼泪,“都说了,他是杀不死的,怎么还哭?”
擦眼泪的动作也像大师兄……
明尘嘴巴瘪了又瘪,缓了好半天才哽咽着问,“你怎么知道?”
这个世间的万物没有杀不死一说,即便是上古神都会陨落。道家神魔志里记载了太多上古神陨落的传说。
“我认识他都两千年了,跟他干架的次数比在你岁数后面加几个零都多,你说我不知道?”温宴故意板起脸问,“死丫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这话,这语气……
明尘还是不敢确定,“你真是大师兄吗?”
“当然。”温宴知道明尘在疑惑什么,手一抬将银发往后一拢一甩,温润贵气的脸笑得像朵花,“怎么样,大师兄好不好看?”
明尘,“…………”
好看是好看,但是……
明尘鼻头一酸,又开始掉眼泪,质问的、委屈的,“那你为什么要杀阿玥?”
“没杀,他是杀不死的,说第三遍了,怎么就不信呢?”温宴双手将明尘的脸一捧,笑脸突然就板了起来,凶巴巴地问,“还哭是不是?”
“就哭,谁让你杀阿玥?”
明尘正要回,大师兄那好看的脸突然变成一只巨大的雪狼头,光一个头就比她身子加起来还要大。
他捏着她的脸龇着锋利的獠牙,寒光就倒影在她的瞳孔里。
他嗓音沙哑而低沉,凶恶地恐吓,“再哭,吃了你。”
一切的变幻太过突然,明尘被吓得呆愣在原地,吓到忘记哭泣忘记抽噎也忘记心跳,漂亮的杏花眼睁得大大的,嘴巴也张得大大的。
见她终于不哭了,温宴满意地变回人头,摸着她的脑袋一揉到腰,笑着夸赞,“这还差不多,乖~”
尾音方落,吓傻的明尘扑进温宴怀中抡起拳头照着他的肩膀就是一顿狂锤,边锤边控诉,“你又吓我你又吓我你又吓我!你又用幻术吓我!”
以前就喜欢吓她,但那时候只是变些蛇鼠毒虫,变那么大的狼头还是第一次,差点给他吓背过气去。
又欢喜又生气。欢喜他真的是大师兄,大师兄不会骗她,阿玥真的没有死。生气的是,他干什么又吓她?
温宴顺手将明尘拢入怀中,摸着她的脑袋揉了又揉,拍了好几下后背才回,“不是幻术。”
不是?
明尘从温宴的怀中离开,仰着脸细细地注视着他,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说他和阿玥认识两千年了。大师兄明明和她一起长大,才二十出头。
“我真是你大师兄,别怀疑。”温宴神色自若地解释,“我原是雪狼族少主,修炼出阴神才步入冥界。很久以来,我和卫景行,也就是你的阿玥,一直在找一个法阵。只是他生性冷淡不爱与生人接触,大多时候都是我在人间找。二十一年前为了便于隐藏身份,我化为一个被人抛弃的孩子,被师父带回了玄灵观。”
原来,竟是如此……
但凡修道的人都明白,修行大乘不是单一的变神仙。自古神分阴神和阳神,修出阳神为天神,修出阴神为鬼神。
一旁听着的广元子心头也泛起波动,原来他的大徒儿不仅是冥界阴神,还是雪狼族少主,难怪满头银发。
不对,若他两千年前就有卫景行相识,那他修出阴神至少两千年以上。他成为阴神的时候,他才是个刚开灵智的小狐狸……
所以,他怎么会是他的师父?
温宴眼角的余光注意到广元子的表情,嘴巴微张想说些什么,但又选择闭嘴。
广元子也什么都没有说,连招呼都没有打就起身离开。
回头望去,他走到窗外的银杏树下停住仰头望着月色,整个人看起来冷冷清清的,看起来很是落寞啊。
明尘也注意到广元子的背影,嘴巴突然再度瘪了,委屈的泪光又在眼底闪动。师父一言不合地离开,是在生她的气还是生大师兄的气?
见明尘又要哭,温宴急忙岔开话题,拢着一缕银发挠挠明尘的脸颊,笑着问,“什么眼神?我不像吗?”
明尘回得果断,“嗯,不像。”
“哪不像?”
“雪狼都是很高冷的。”
可是他……
之前的大师兄都没他这么活络,尤其刚才问她自己好不好时笑成一朵花时的模样,像只孔雀。
还有他身上穿的衣服,根本不是古代人的衣着,仙侠古偶风格,银色的一套上面绣满了同色系的花纹,腰间还挂着造价不菲的玉牌,看起来又精致又夸张,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COS哪个二次元人物。
“刻板硬板,你纯纯的刻板印象。”温宴朝着门外一呶嘴,“那位还是个狐狸,他有狐狸的魅惑劲吗?”
“真的没有哎。”明尘不自觉地就想起在禁地的那一晚,都那样了身上都没有魅惑的姿态。
脸颊微红,“分明就是木头成的精,千年老枯木,脾气又臭又硬还总冷脸。”
温宴十分赞同,点头如捣蒜,“是是是,你看那脸那背影,啧啧~”
听着身后两道光明正大蛐蛐他声音的广元子,“………………………………”
见明尘情绪好多了,温宴继续逗她,“那你猜猜看,我,卫景行,还有咱师父谁最大谁最小?”
明尘试探,“师父最大?”
看起来就像,尤其那不苟言笑的模样。
“错了。”温宴摇头,忍不住就笑了,“师父他最小。”
“那,不能是阿玥最大吧?”
“NONONO,”温宴伸出一根手指摇摇,再指向自己,“你师兄我最大。”
他最大?
明尘嘴巴张得能塞下馒头,上下打量着温宴。刚才他说什么来着?他和阿玥认识两千多年。所以……
“啊?你老黄瓜刷绿漆啊……”
“死丫头,会不会说话?说谁老黄瓜刷绿漆!”
话音刚落,脸颊就被他毫不余力地掐住狠狠揉捏。
“噗~~~”
一点都不痛,明尘嘴角一扬,终于笑了。
那清澈动人的笑,看得温宴不自觉地就松了掐脸的力道,手一伸就将她的脸按入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