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奇迹之花

方舟撕裂空间,消失在云层之上,留下的灵气涟漪缓缓平复,却抚不平观者心中的波澜。

夺仙宗,长廊深处,两道绝代身影静立。

澹台月素手翻飞,指尖流淌着幽蓝色的光华,一道繁复到超越此界认知极限的阵纹无声张开,并非简单的隔绝,而是将这片空间短暂地从世界脉络中“剪切”出来,纵是仙境大能,其神识扫过,也只会觉得此地空无一物。

做完这一切,她脸上那惯常的、足以迷惑众生的温婉面具彻底碎裂,被一种近乎实质的凝重取代。

“霁清子…”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极力压制,却依旧泄露出来的微颤,这不是恐惧,而是智者在面对彻底超出计算的变量时,本能的不安。

“公子身上的魔种气息……已非仅仅是气息,我方才感知,其活性与侵蚀性,几乎是半月前的数倍!那已近乎一种……活着的、饥渴的规则实体!此次反噬,绝非寻常!他究竟在承受什么?!”

她必须问清楚,这不仅关乎公子,同样未知,也是谋士最大的敌人。

霁清子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静静地站着,仿佛与万古的孤寂融为了一体。

她那总是冰封般完美的侧颜,此刻在朦胧的天光下,竟流露出一种澹台月从未见过的、近乎脆弱的痕迹。

那不是力量的衰退,而是一种精神层面被漫长时光与无尽重复的悲剧磨损至极限的疲惫。

她望着方舟消失的方向,目光没有焦点,仿佛穿透了层层叠叠的时空,看到了某个不断上演、鲜血淋漓的循环剧幕。

“承受……”良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清冷,却像被万载玄冰包裹着的、即将喷发的熔岩。

“他承受的,从来就不是什么修行路上的劫难或者心魔……那是此方界域自规则诞生之初,就为所有试图窥探其本源、挑战其权威的“夺天者”,量身打造的……永恒刑架。”

“夺…夺天者?!”澹台月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这个词像一道裹挟着毁灭意志的雷霆,狠狠劈入她的识海!

“不是逆天…而是……夺天?”她几乎是失声重复。一词之差,意义天壤之别!

逆天,尚是在规则内抗争,寻求一线生机。

而夺天……这是要篡改根基,重塑秩序!这是彻头彻尾的、不死不休的战争!

她瞬间明白了,为何穆月行事莫名地总是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掠夺性,为何隐隐感到天道对其排斥如此明显,这根本是大道之争,是立场决定的死敌!

“你……你们……”她看着霁清子,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组织语言,这个真相太过骇人,让她这等算无遗策的人,都感到了思维短暂的空白。

霁清子缓缓转过头,那双眼眸,此刻不再仅仅是冰冷,其中翻涌着复杂到极致的情绪——有追忆的痛苦,有刻骨的仇恨,有万古的孤寂,更有一种沉淀了无数岁月、早已化为本能的、对那道身影的心疼。

这复杂的目光,让澹台月感到一阵心惊。

“澹台月…”霁清子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锤,敲打在灵魂之上。

“你追随他,算起来不过百年光阴。你所见到的,不过是他在此世挣扎求存、被魔种与命运共同蹂躏的他……而我……”

她顿了顿,那平淡的语气下,是足以湮灭星辰的沉重:

“我见证过他九次完整的轮回,九次,他以不同的身份,不同的方式,集结力量,向这永恒囚笼发起冲击。”

“又九次,在天道的镇杀与魔种失控的反噬下……功败垂成,魂飞魄散。”

“九…九世…轮回?!魂……魂飞魄散?!”澹台月如遭万钧重击,娇躯猛地一晃。

她不是没有猜测过公子的来历非凡,甚至推断过他可能是某位上古大能的转世。但……九世轮回?每一次都走向魂飞魄散的终局?

这已经不是非凡可以形容,这简直是一场持续了万古的、以灵魂为赌注的、看不到尽头的酷刑!

那看似玩世不恭、时而暴戾的表象之下,究竟隐藏着多么深沉的绝望与不屈?

看着她瞬间失血的脸色和摇晃的身形,霁清子的眼中掠过一丝近乎同病相怜的悲悯。

“不必如此惊讶。在这条路上,死亡……是最常见的风景。”她的语气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凉意,却又奇异地夹杂着一丝永不磨灭的倔强。

“我,乃他第一世时,便与他并肩而立、共同挥舞叛旗的夺天者之一,败亡之际,是他以燃烧最后真灵为代价,护住了我一丝本源不灭。但这方天道,也对我降下了最恶毒的诅咒——剥离我的仙基,永生永世将我囚禁于渡劫圆满之境,成为它悬挂在所有叛逆者头顶的、最醒目的墓碑,承受着与世同寿的孤寂与无时无刻的天道镇压。”

她微微抬起手,掌心仿佛能感受到那无形的枷锁:“我如今存在的意义,就是在每一次轮回的齿轮开始转动时,找到再度转世重生的他,来到他身边,辅佐他,守护他……然后,眼睁睁看着,等待着……下一次注定的败亡。”

这句话她说得极其平静,却比任何歇斯底里的哭喊都更令人窒息。

澹台月彻底失声,巨大的信息洪流冲击着她的心神!她终于明白了,为何霁清子拥有着让她都感到深不可测的实力,却甘愿屈居人下。

为何她的眼神总是那般沉寂,仿佛看透了万古洪荒,不带丝毫生气。

为何她对穆月的守护,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不讲道理的绝对性。

那不仅仅是忠诚,那是跨越了轮回的共生,是共同背负了永恒刑期的同命相连。

“所以……你叫他主人,最初……是因为这份责任与誓言?”澹台月的声音干涩无比,她需要确认,这超越常理的关系背后,最原始的纽带。

“是。”霁清子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无垠的虚空,带着一种深入灵魂的眷恋与痛楚。

“但……誓言和责任,是会被时间磨灭的。真正让我坚持下来的,不是那个古老的约定。”

她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那是一种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情绪泄漏:

“是看着他在每一世,都以无数的方式挣扎、反抗,看着他明明可以走得更远,却总因为内心的某些坚持而功亏一篑…看着他被魔种折磨得痛苦不堪,却依旧在黑暗中试图抓住那一丝微弱的光…看着他……最终为了守护像我这样的人,为了那一个又一个的十美…为了他心中那不肯放弃的可笑柔情,一次又一次地……在我面前,形体崩灭,灵魂破碎……”

她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仿佛不堪那亿万次重复的噩梦重负:

“那份所谓责任,早就被这些东西…磨成了粉末,然后,重新塑造成了……别的东西。”

她猛地睁开眼,直视澹台月,暗棕色的眸子里是几乎要溢出来的痛惜。

“是…心疼…是蚀骨灼心、万世难消的心疼…”

“我看着他此世一步步被魔种侵蚀,性情愈发偏执、黑暗,我心如刀绞,却无能为力!因为这正是他最危险的一关……”

“若他心神失守,完全沉沦于魔种带来的力量与占有欲望,被其同化,他便不再是他,而会成为一只只知破坏、吞噬一切的、真正的魔!届时,无需天道亲自出手,他自己就会让这个世界提前步入终焉,一切重归混沌,再度轮回!”

“而他的真灵,也将在这一次……彻底燃烧殆尽,再无转圜之机。”她的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与恐惧。

澹台月被她话语中透露出的巨大恐怖所震慑,但身为智囊的本能让她强行压下翻涌的心潮,抓住了问题的核心:

“魔种……公子所承载的魔种,究竟是什么?它从何而来?还有,你方才提到的十美…在之前就存在吗?这与我等,又有何关联?这十美究竟代表着什么?”

她隐隐感觉到,自己一直追寻的、关于自身定位的答案,就在这其中。

“魔种……”霁清子深吸一口气,似乎在组织着最精准的语言来描述这个伴随了他们万古的梦魇。

“它并非此界自然孕育之物,也非单纯的邪恶能量集合,它是……第二个轮回纪元末期,主人在最后一次冲击天道失败、濒临彻底消亡之际,以自身残存意志为核心,强行聚合了当时所有战死的夺天者的不甘、怨念、以及对天道最后的诅咒……所凝聚出的一颗……逆规则之种!”

她的话语带着一种神圣与邪恶交织的矛盾感:

“它生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污染、扭曲、乃至最终……撕裂并重塑现有的天道规则!它是对抗天道唯一的、也是最危险的武器。它拥有着近乎无限的成长性与破坏力,能赋予宿主抗衡天威的力量。但它的力量本质,是混沌的、暴戾的、充满毁灭欲的。它会不断侵蚀宿主的心智,放大其内心最深处的执念、恐惧与黑暗面。使用它的力量,如同拥抱深渊,随时可能被其反噬、同化。”

“至于十美……”霁清子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肃穆,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祭祀般的残酷意味。

“我就直说了,澹台月。十美…并非主人一时兴起的收集,也不是单纯只是为了欲望。那是他在第一世,就耗尽心力推演出的,唯一有可能在他最终掌控魔种、撕碎旧天道、建立全新世界秩序时……用来稳定新世界框架的基石。你可以这么理解:主人的第一世,是铺垫,第二世,是创造,第三世,是掌握。其余之轮回,皆是抗争。”

她一字一顿,确保每个字都清晰地烙印在澹台月的识海:“这十位…身负此界最顶级、最纯粹本源与命格的仙子!你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天道规则在这世间最完美、最集中的体现!掠夺你们,靠近你们,乃至……最终汲取你们的本源,是为了…”

“为了……在他完成那最终一击,新旧天道交替、万物法则陷入混沌的刹那,以你们的身与魂、以你们所代表的规则碎片为“坐标”和“支柱”,强行稳住新世界的框架,避免整个天地陷入彻底的归墟与崩塌。”

“这…这……”澹台月倒吸一口冷气,浑身冰凉,尽管有所预感,但亲耳听到这残酷的用途,依然让她如坠冰窟。

“所以……这便是公子莫名对那些身负特殊体质、拥有顶级命格的仙子如此执着的原因?因为公子需要她…不…我们的本源…作为构建新世界……不可或缺的材料?”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那是源于自身价值被彻底物化的冰冷,以及……一丝被命运捉弄的荒谬感。

“可以这么理解,但……”霁清子的语气充满了无力感。

“魔种需要吞噬顶级本源来成长和对抗天道,新世界的架构需要最顶级的规则化身作为稳定支柱,这是无法回避的、冰冷的现实逻辑。”

“而这个掠夺与汲取的过程,本身就充满了血腥与黑暗,这会进一步刺激魔种,加速它对主人的侵蚀……我们,仿佛陷入了一个早已注定的、无解的死循环。”

澹台月沉默了,巨大的信息量几乎要将她的识海撑爆。

震惊、恍然、一丝被命运摆布的不甘、对穆月那宏大却残酷的计划的敬畏、对自身定位的茫然……种种情绪如同沸水般在她心中翻滚。

她需要时间,需要极大的心力来消化这一切。

然而,一个更尖锐、更关乎自身存在意义的问题,如同毒蛇般骤然噬咬了她的心脏,让她瞬间从混乱的思绪中惊醒,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厌恶的脆弱与寒意,脱口而出:

“……若是按你所说,十美是构建新世界的基石与支柱,需要掠夺其本源……那是否意味着,我们……我们这些人,包括我在内,从一开始,就只是他宏伟蓝图里……预设好的、冰冷的祭品与……材料?”

这句话问出,连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她紧紧盯着霁清子,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她可以接受为了公子牺牲一切,但那必须是自主的选择,而非从一开始就被设计好的、作为“材料”的宿命。

霁清子缓缓转过头,那双看尽了沧海桑田的眼眸中,没有丝毫意外,只有一种沉淀了万古的、深沉的悲悯,以及一种……近乎固执的温柔。

她看着澹台月,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前世中,那些以不同形式、在不同阶段得知了部分或全部真相后,或崩溃绝望、或愤然离去、或最终因爱生恨、与他兵戈相向的……诸多身影。

“是……也不是。”她的回答带着一种沉重的、仿佛背负了整个轮回重量的叹息。

“从最理性的计划用途上看,是的。你们身负的顶级命格与本源,是稳定新天道不可或缺的钥匙。没有你们,新世界即便诞生,也只会是昙花一现,瞬间崩塌。”她首先肯定了那最残酷的可能性,没有丝毫粉饰。

“但是……澹台月,”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宣泄的情绪。

“你或许根本无法想象——无论轮回多少世,无论他被魔种侵蚀得表面多么深、变得有多么暴戾,他灵魂的最深处,那最核心的所在,都从未真正认同过、接受过这个……牺牲具体的人来成全这个抽象大道的方案。”

为了让澹台月更真切地理解这种贯穿了几世轮回的矛盾与挣扎,霁清子的声音飘忽起来,陷入了那漫长而血腥的记忆长河,列举着那些被时光掩埋的、血淋淋的例证:

“你可知道,前九世……”她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硝烟与泪水的味道。

“第五世,他为惊才绝艳的绝世剑仙,道心通明,本应是最有希望的一世,却因不忍将那位对他情深义重、愿为他付出一切的赤炎神女…那位身负世间至阳本源、作为火焰基石最完美人选的红颜,炼化为无情的规则支柱……在最后启动大阵的关头,他竟强行逆转阵法核心!导致自身剑心破碎,道基彻底崩毁,被窥得破绽的天道守护者……一击镇杀,形神俱灭。”

“第六世,他为杀伐果断、令整个修真界闻风丧胆的绝代魔君,手上沾染的鲜血足以汇成江河。所有人都以为他早已抛弃了无用的情感。可偏偏……偏偏对当时身为十美第七席的净世莲女——那位心如琉璃、本性至善,拥有最纯净净化之力的女子,他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最终的杀手!最终,因核心基石之一的缺失,整个夺天大阵运转滞涩,功败垂成!他本人也在天道反噬下……神魂俱损!”

“还有第八世……他偏执地试图寻找完全替代十美基石的方法!他几乎走遍了诸天万界,耗尽了所有心血与寿元,想要创造出一种不需要牺牲任何人就能稳定新世界的规则核心……”

“最终,他还是失败了。在最后一次试验中,他承受了所有失败带来的规则反噬,那是一种将灵魂寸寸碾磨成虚无的痛苦,他就那样,在我面前一点点地魂飞魄散,只为了换得我等…一线虚无缥缈的生机……”

她每说一个例子,都像在澹台月的心湖中投下一块巨石,掀起滔天巨浪。

那些湮灭在历史尘埃中的女子名号,每一个都代表着一种与她、与云梦瑶、与叶琉璃、与鸾凤截然不同,却又命运相似的绝世风华。

而那个在冰冷计划与炽热情感间反复撕裂、每一次选择都走向自我毁灭的穆月形象,也逐渐清晰、丰满,带着令人窒息的悲壮感。

“明白了吗?澹台月。”霁清子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浓得化不开的苦涩与近乎荒诞的自嘲。

“……直到第九世终结,十美名录上的名字,除我之外……已全部黯淡。她们或因他直接的计划而陨落,或因他的不忍与犹豫而间接逝去,或……为了成全他那份他自己都无法承受的柔情,而主动选择了牺牲。他亲眼目睹了太多次……看着珍视之人因他、因这该死的命运而消逝。所以,澹台月,你问我,你是否只是冰冷的材料?”

霁清子目光灼灼,仿佛要烧穿一切迷雾:

“他真正的心,他的本意,都绝不会愿意将我们视为可以随意使用的祭品!他甚至……一直在疯狂地、偏执地试图寻找一条不需要牺牲任何人就能破局的道路!这几乎成了他最深沉的执念,也是导致他屡次失败的最主要原因之一——他不够……绝情!他做不到为了所谓的大业,彻底斩断与他并肩而行之人之间的……情感…”

“可是……”霁清子话锋一转,声音里充满了无法可解的、深刻的矛盾。

“魔种这种需要吞噬顶级本源来成长和对抗天道,这是不争的事实!新世界的架构也需要最顶级的规则化身作为支柱,这是无法绕开的现实逻辑。”

“他掠夺仙子,既是为了获取力量对抗天道,也是为了……在他自己都无法完全控制的、那构建新世界的最终时刻,能凭借这些早已收集、炼化的本源,或许……或许能有一线渺茫的希望,保住这些十美的灵识不灭,让她们的意识能与新世界共存,而非随着旧世界的崩塌而彻底消散。”

“这…是一个无法解开的死结,不用十美之力,计划必然失败,大家一起随着旧世界轮回湮灭…”

“用了,则可能亲手葬送所爱,这无尽的痛苦与自责又会反过来剧烈催化魔种的侵蚀,很可能让他提前失控,同样导致毁灭……他就在这个悖论里,挣扎了九世!每一次选择,都通向绝望!”

霁清子的手无意识地死死攥紧了冰冷的栏杆,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所以第九世末期,主人在彻底消亡前,才会那样痛苦而决绝地对我说:‘清子,下一次……第十世,可能是我,也可能……不是我,也许…也许那将是我们等待了万古的,唯一且最后的破局之光!’”

“可能是我,也可能…不是我?”澹台月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句极其关键却又充满矛盾的话。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第十世……莫非不是他自然的转世?”

“你很聪明,总能抓住最关键之处。”霁清子的眼神骤然变得极其锐利,仿佛回到了那个决定命运的时刻。

“第十世…也就是你现在所见到的主人,最初千年里,主人确实如同前九次一样,是此界天道规则下的自然转生。他继承了部分模糊的记忆碎片,背负着魔种,在既定的命运轨迹上挣扎,创立了从未有过的夺仙宗,接着,开始寻找十美…你们…一切,似乎都在重复着过去的阴影。那时的他,沉稳、压抑,带着历经世事的沧桑与深藏的暴戾,与你最初见到的,并无太大不同。”

她的目光陷入回忆,带着一丝当时并未完全理解,如今却豁然开朗的激动:

“直到——大约数月之前的一个夜晚…”

“那晚,他找到了我,布下了连我都感到震惊的、蕴含着一丝轮回本源的隔绝禁制。他看向我,眼神不再是平日的沉稳或压抑的暴戾,而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混合着极度兴奋、决绝,甚至……一丝恐惧的复杂光芒。”

霁清子模仿着当时穆月的语气,那语气与她平日的清冷截然不同:

“他当时对我说:‘清…清子!时机到了!我想起来了!我要进行那场……我在第九世末期,以最后残魂推演了无数次的豪赌!’”

“‘我感知到了!那个被我在第一世放逐在遥远星系,最纯粹的“本我”真灵,已经达到了召唤的临界点!它未曾沾染此世轮回的污秽与痛苦,保留着我最初创立“夺天”之志时的全部初心、情感与……全部的可能性!我会以前九世的全部与魂力为祭品,以魔种为桥梁,强行打破界域壁垒,接引他归来!!与此刻的我进行终极融合!’”

‘这并非夺舍!清子,你要明白!这不是取代!’他的眼神狂热而执着。

‘这是我与我自己的融合!是历经九世磨难、遍体鳞伤、近乎迷失的我,主动呼唤那个最初、最完整的我归来!以此“变量”,冲击魔种的宿命烙印,冲击这天道的枷锁!’”

‘但……’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重。

‘这个过程,无人可以预料结果…融合之后,主导这具躯壳、这份记忆的“意识”,可能依旧是经历了第十世千年、同时承载了前九世记忆与痛苦的我……”

‘也可能……会是以那份“本我”为核心,融合了所有记忆,但思维方式、性格核心都更贴近最初、更纯粹、更完整的……一个全新的穆月!是那个在轮回星上,只存在数十年的“本我”!’

‘这是我们…我们十世所看到的唯一希望!请……务必相信他,辅佐他!因为那是……我们等待了九个完整轮回,终于在第十世等来的……轮回之光!’

霁清子看着已然听呆的澹台月,声音恢复了平静,却更显沉重:

“所以,你现在明白了吗?你如今所追随的宗主,并非是你推测的异世之魂突兀地占据了一具陌生的躯壳。”

“他是真正的第十世的主人,在十世经历了千年挣扎后,主动以自身为祭坛,召唤并最终融合了那个源自第一世、被放逐于轮回星、最纯粹‘本我’后,所诞生的……全新的、也是本该完整的穆月!”

“他那些对凡人超乎寻常的、近乎固执的怜悯,他那些看似跳脱不羁、与这方界域格格不入的思维和言语,他内心深处那份不愿牺牲任何身边人的执念变得越发强烈而外显……”

“…乃至他如今因鸾凤受伤而被引动的、愈发难以控制的黑暗与暴戾……都是这场惊世融合所带来的直接后果与表象!”

“本我的纯粹、那颗名为“轮回星”的思维方式,与‘九世宿命’积累的沉重记忆、黑暗面以及魔种的侵蚀,正在他灵魂的最深处进行着最凶险、最激烈的搏杀与磨合。”

霁清子的眼中充满了深切到极致的心疼与忧虑。

“但也正因他这份‘本我’中途降临融合,与此世肉身、与魔种的契合出现了巨大的‘变量’,他对抗魔种侵蚀的心境根基,远不如前九世那般经过千锤百炼而坚实。”

“鸾凤的受伤,如同一个火星,瞬间引燃了他灵魂深处前九世积累的所有关于失去的暴戾与守护执念。”

“而新融合的‘本我’缺乏相应的阅历和力量去完全驾驭和化解这股洪流,才导致魔种的反噬与侵蚀骤然加剧,才出现了…方才你看到的主人那般骇人的态势……”

“这就是为何……此世是他主动寻求、希望最大的一世,却也注定是他最为动荡、最为凶险的一世。”

澹台月久久无言,只觉得脑海中仿佛有星辰诞生与毁灭。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异常、所有关于穆月矛盾行为的观察,在这一刻终于被这条贯穿十世轮回、以自我召唤为终极赌注的主线彻底串联起来,形成了一副无比宏大、悲壮且充满风险的史诗画卷。

震惊、恍然、一丝自身命运被如此宏大叙事裹挟的渺小感、对穆月那惊世勇气与决断的敬畏、对那场发生在灵魂深处战争的担忧……

种种情绪如同狂潮般冲刷着她的心神,她需要极大的心力,才能在这惊涛骇浪中稳住自己的认知。

她看着霁清子,也完全理解了那份沉淀了万古、超越了简单主仆、不讲道理的心疼与守护,那是在无尽的黑暗轮回中,唯一不曾熄灭的、微弱却坚韧的……希望之光。

最终,所有的情绪缓缓沉淀,化为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坚定,她目光投向远方,仿佛能穿透虚空,感受到那艘飞舟上,正在与内心黑暗以及自身命运搏杀的、复杂而真实的身影。

“我明白了…”澹台月的声音不再有丝毫迷茫与波澜,只剩下一种历经震撼洗礼后的、磐石般的决绝。

“公子不是变成了另一个人,他是在……补完自己。”

“公子……便是公子,是集合了万古执念与最初本心的唯一存在…”

“前路…是涅槃重生还是万丈深渊,我澹台月,既然选择了这条船,便绝不会在半途下船。”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却带着智慧光芒的弧度。

“基石也好,祭品也罢,若我的存在,我的智谋,我的本源,能成为公子打破这永恒轮回、建立新世界的一块拼图……那便是我澹台月,历经算计一生后,所能找到的……最值得的归宿。”

这一刻,她超越了谋士的权衡与个人的得失,将自身的智慧与命运,彻底融入了那宏大而悲壮的使命之中。

这不是盲从,而是智者在看清全局后,做出的最理性的、也是最具情感的选择。

霁清子眼中闪过一丝深刻的动容与如释重负的慰藉,她伸出手,掌心向上,一缕极其微弱、却坚韧无比的星光在萦绕,那是跨越了轮回的誓言与羁绊。

“嗯…无论他表现出何种面貌,他灵魂的底色,那份抗争与守护,从未改变。我们能做的,唯有相信,守护,在他即将彻底迷失时,成为唤醒他的光与锚。”

两位女子的目光在长廊中交汇,无需再多言语,一种基于对同一人最深刻的理解与付出而形成牢不可破的同盟,于此刻缔结的更加深刻。

“希望这主动呼唤归来、试图归于完整的公子……” 澹台月轻声道,目光仿佛已穿透虚空,落在那个正在前行的人身上。

“能不同于前九世悲愿…结出不一样的……奇迹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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