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月下的救赎与误解

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雨后的泥土气息,弥漫在橡木城最肮脏狭窄的后巷里。

维克托·海登,这位素来以铁腕和冷酷着称的领主大人,此刻正狼狈地靠在一堵散发着霉味的石墙上。

华丽的深蓝色天鹅绒外套被撕开几道口子,昂贵的银线刺绣浸透了暗红的血,黏腻地贴在身上。

他粗重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肋下的剧痛——那里插着一支断箭。

追兵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火把的光影在巷口晃动。

“该死……”他低咒一声,视线因失血和疼痛而模糊。

他必须立刻找到庇护所。

就在这时,巷子深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个纤细的身影正提着一个小木桶,似乎刚从公共水井回来。

维克托眼中闪过狼一般的狠戾。

就是她了!

一个落单的平民女子,是最好的掩护。

他强提一口气,如同蛰伏的猛兽般猛地窜出,带着浓烈的血腥气和迫人的威压,瞬间将那个娇小的身影死死按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唔!”莉亚丝吓得魂飞魄散,木桶脱手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甚至没看清袭击者的脸,只感觉一只沾满血污、铁钳般的大手捂住了她的嘴,另一只手臂如同钢铁般禁锢着她的身体。

浓重的血腥味和男人身上强大的、濒临疯狂的压迫感让她浑身僵硬,连尖叫都卡在喉咙里。

“听着,女人,”维克托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热气喷在她耳际,“带我去安全的地方,立刻!否则……”他收紧手臂,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语气中的威胁却丝毫不减。

莉亚丝惊恐地睁大眼睛,借着远处火把微弱的光,她终于看清了按着自己的男人。

他很高大,即使重伤佝偻着,也像座小山。

脸上沾着血污和泥泞,但轮廓深刻,那双即使在痛苦中也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正死死盯着她,充满了野性和…绝望?

他身上的伤触目惊心,鲜血还在不断渗出。

就在维克托准备再次施压时,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

眼前莉亚丝惊恐苍白的小脸变得模糊重叠。

他试图强撑,但失血过多的身体终于背叛了他。

铁钳般的手无力地松开,伟岸的身躯晃了晃,如同被伐倒的巨树,沉重地栽倒在莉亚丝脚边,彻底失去了意识。

“啊!”莉亚丝捂住嘴,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

自由了!

快跑!

这个念头无比强烈。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转身就想逃离这个危险的男人和这条可怕的巷子。

然而,她的脚却像被钉在了地上。

月光艰难地穿透云层,照在男人身上。

那身价值不菲却破烂不堪的华服下,是累累的伤口。

断箭的尾羽在月光下微微颤动,深色的血渍在他身下无声地蔓延开。

一种莉亚丝自己也说不清的、根植于她温柔本性中的不忍,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了她的脚步。

她想起了自己照顾过的受伤小鸟,想起了病弱的邻家老妇……眼前这个人,即使刚才意图劫持她,此刻也只是一个濒死的、需要帮助的生命。

追兵的声音更近了!

莉亚丝深吸一口气,压下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恐惧。

她不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半拖半拽地将这个沉重的男人往巷子更深处挪动。

她熟悉这里每一条老鼠道,知道不远处有一间几乎废弃的、属于她家堆放杂物的破旧小屋,连她那个酗酒的父亲都很少踏足。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莉亚丝终于将维克托拖进了那间散发着霉味和灰尘的小屋。

她迅速锁好门,背靠着门板剧烈喘息。

借着从破窗透进来的月光,她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男人,意识到一个更棘手的问题:他这身衣服太扎眼了!

任何一丝线索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莉亚丝咬了咬下唇。

救人救到底!

她鼓起勇气,颤抖着手开始解开维克托身上那件浸满血污的昂贵外套。

纽扣是精致的银扣,里衬是光滑如水的丝绸,触手冰凉。

她从未见过如此奢华的衣料。

她小心翼翼地,一件件脱下他的外套、马甲、沾满血污的衬衫……动作尽量轻柔,避免碰到他肋下的断箭。

当脱到贴身衣物时,她红着脸别开了头,闭着眼摸索着完成。

最后,她将他所有脱下的、沾满血污却依旧能看出价值连城的衣物,仔细地卷好,塞进了小屋角落一个破旧木箱的最底层,用一些废弃的麻布和杂物严严实实地盖住。

然后,她翻出自己仅有的、洗得发白的一套粗麻布男装,艰难地给维克托换上。

宽大的衣服套在他伟岸的身躯上显得滑稽而局促,但总算掩盖了他原本的身份。

接下来是漫长的守候。

莉亚丝用清水小心地为他擦去脸上和身上未受伤处的血污,露出他深邃而刚毅的轮廓。

她不敢碰那支断箭,只能用干净的布条尽量按压住伤口周围止血。

她整夜未眠,隔段时间就用冷水浸湿布巾敷在他滚烫的额头上,用勺子一点点给他喂些清水。

维克托在昏迷中并非全无知觉。

剧痛和寒冷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击着他,但总有一股温热的、带着淡淡皂角香的暖流在试图将他拉回。

他感觉到粗糙布料的摩擦,感觉到轻柔的擦拭,感觉到清凉的水滴滋润干裂的嘴唇,他偶尔会勉强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中,只看到一个纤细忙碌的身影,一头柔顺的浅色头发在昏暗的光线下晃动。

是谁?为什么救我?

模糊的念头闪过。

随即,一个冰冷的、符合他生存逻辑的答案占据了上风:为了钱。

一定是这样。

她看到了我的衣服,知道我很富有。

这种贪图钱财、妄想攀附的平民,他见得多了。

等她发现我醒来,就该提出要求了?

或者,更糟,她可能已经通知了追兵?

不,不像。

如果通知了追兵,他早该被抓走了。

他按兵不动,继续伪装深度昏迷,仅凭本能吞咽着喂到唇边的水,暗中积蓄着每一分力量,同时警惕地感知着周遭的一切。

每一次那女人靠近,他紧绷的肌肉都会在粗麻布衣下微微绷紧,像一头假寐的猛兽。

而莉亚丝,浑然不觉自己正被一双潜藏在黑暗中的眼睛审视着。

她只是专注地照顾着这个从天而降的“麻烦”,用她所有的温柔和仅有的草药知识。

她的父亲和兄弟沉迷酒馆赌博,根本不会注意到她消失了一天一夜,更不会踏足这个偏僻的角落。

只要这个男人能活下来,悄悄离开。

她的世界就能恢复原状。

她只希望这个穿着粗布衣也掩不住迫人气势的男人,醒来后能念在她救了他的份上,不要伤害她。

当黎明的第一缕微光艰难地透进破窗时,维克托的烧终于退下去一些。

莉亚丝疲惫地靠在墙角,几乎要睡去。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地上那个一直昏迷的男人,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下一秒,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睛,猛地睁开了!

没有迷茫,没有感激,只有一种近乎兽性的警觉和审视,冰冷锐利,直直地刺向角落里的莉亚丝!

仿佛一条从冬眠中苏醒的毒蛇,锁定了它的猎物。

莉亚丝瞬间僵住,血液仿佛凝固,刚刚因救人而升起的一丝暖意被这冰冷的注视彻底冻结。

她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连呼吸都停滞了。

维克托的目光在她惊恐苍白的小脸上停留片刻,又缓缓扫过自己身上粗糙廉价的麻布衣服,最后落回她身上。

他扯了扯嘴角,牵动伤口带来一阵剧痛,却只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眼神中的冰冷和了然更甚。

果然……是为了这个。

他心中冷笑,神智却再次被沉重的黑暗拉拽着,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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